文/劉必榮
從某個角度來看,歷史似乎正不斷重演。當埃及總統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仍在位時,人們稱這個統治埃及30年的總統為今日的法老王;當俄羅斯普丁(Vladimir Putin)繼續連任總統時,外界稱他是現今的彼得大帝;當土耳其4月16日修憲公投,改國家體制為總統制後,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ğan)立刻被聯想為昔日鄂圖曼土耳其的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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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稱艾爾段是土耳其的新蘇丹一點都不誇張。因為根據新憲法規定,土耳其在2019年的總統選舉時,足以產生一位無法制衡的超級大總統,而這幾乎就是一個新的帝國蘇丹了。一位艾爾段的盟友表示,艾爾段深信一個選舉出來的總統,就該有帶領國家前進的專斷權力,這是他絲毫不會妥協的原則。
為了這次的公投,土耳其政府做了很多功課,包括海外動員(僑居海外的土耳其人也可以投票;德國的土耳其移民中,就有63%投票支持修憲),以及占據國內媒體宣傳的大部分時間向國人喊話等,務求修憲過關。在艾爾段大權獨攬之下,最後修憲當然如預期過關,可尷尬的是得票率只有51.3%對上48.7%。低空過關的投票率點出土耳其社會的分裂。於是公投之後,艾爾段立刻在17日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不希望公投的結果引發暴動,甚至翻轉了公投的結果。
其實艾爾段當初應該沒有那麼大政治野心。2002年正義與發展黨初執政時,他還是很謙卑的。土耳其自1923年「凱末爾革命」以來,就在憲法中規定要走世俗路線,而軍方則是世俗路線的守護者。可是正義與發展黨卻是以宗教路線出身,因此國內外雖都說接受土耳其的大選結果,但仍睜大眼睛看著正義與發展黨,是否會把土耳其帶往宗教國家的路線。即使軍方對新政府不帶有敵意,但也帶有高度的懷疑與戒心,無不屏息關注艾爾段到底會推出什麼樣的政策。
在這樣的壓力之下,艾爾段將注意力完全擺在土耳其的經濟與民族主義,也就是在衝經濟的同時,全力振興民族主義,矢言將恢復鄂圖曼時期的光榮。他還提出「零敵人」的政策,對過去帝國的成員國全都開放免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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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動經濟發展的口號,果然讓正義與發展黨一路在選舉中勢如破竹。而艾爾段也因此連續當了3年的總理,其中還粉碎了幾次軍方企圖發動的政變,讓他的權力更為鞏固,如日中天。但根據土耳其的法律規定,總理只能連任3屆,所以當正義與發展黨第四次在大選中獲勝之後,艾爾段就不能當總理了,只能當總統。然而,土耳其總統是個虛位,所以艾爾段必須改變。為了創造一個實權的總統,他先改變選舉法,讓總統變成全民直選,如此方能為下一步擴權創造基礎。2014年,他成為土耳其第一個全民直選的總統。而當時就可看出他要改國家體制為總統制的端倪。但要成為真正的總統制仍需修憲,這也就是這次修憲公投的由來。
對艾爾段而言,權力美好滋味是不能輕易放棄的。一位艾爾段第一屆政府的閣員就說,艾爾段曾表示,民主就像一列火車,車到站就下車了。但是他現發現,艾爾段根本不在火車上!也就是說,他根本不需要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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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十幾年的執政,讓正義與發展黨變得不再謙卑。貪腐案件層出不窮,而且把土耳其逐漸帶往宗教方向發展之趨。這讓不滿視力開始集結,包括擔心土耳其變成宗教國家的世俗派、反對極權專制的民主派,以及老早就對艾爾段不滿的軍方勢力。其中還包括過去艾爾段的盟友,現在自我放逐到美國的宗教領袖葛蘭(Fethullah Gulen)。葛蘭的追隨者甚眾,其所發起的葛蘭運動與學校、企業網絡,更是龐大的跨國組織,尤其在土耳其的各行各業裡,都有葛蘭運動的影子,這讓艾爾段如坐針氈。
為了弭平反對聲浪,艾爾段採取鐵腕做法。最典型的,就是2016年7月流產政變之後的整肅。去年7月中級軍官發起了一場不成熟的政變之後,艾爾段逮捕了46,857個人,開除了4,070個法官和檢察官,解僱了7,316名自由派教授,還逮捕了162個新聞工作者。所以有人苦笑說,土耳其監獄的平均學歷,大概是世界最高的。
在這樣的高壓統治之下,2019年如果沒太大的意外,艾爾段應該還是會當選總統,而他的正義與發展黨,應該還是會繼續掌握國會。根據先憲法,他可以和他國會盟友任命閣員、任命憲法法院法官、最高法院法官,還可以透過地方黨部對350萬公務員進行紀律檢查。他也準備培養女婿(現任能源部長)為接班人,延續他的權力。
反對艾爾段的人四處奔走,呼籲國際關注土耳其正走向專制獨裁。但國際看到的是兩個面向:一是土耳其並沒有用回教律法為法律,也就是說正義與發展黨雖是宗教性政黨出身,但它只是威權專制,並沒有把土耳其變成「以教領政」的國家,這對西方的威脅便小一些。第二是歐洲面對敘利亞難民,仍依賴土耳其幫忙守門,所以德國總理梅克爾在公投之後,也只是呼籲艾爾段要面對分裂的社會,要多與反對勢力誠心對話而已,並沒有對土耳其施加太大的壓力。
然而,艾爾段的壓力來自內部。支持修憲的人之所以願意給艾爾段這麼大的權力,是認為土耳其面對這麼多問題,沒有大權力者主政不足以帶領土國度過難關。經濟問題是現在最大的問題。土耳其因為內部不民主,人才大量流失,經濟發展停滯,通貨膨脹達11%,為2008年以來最高,尤其2016年的經濟成長為2.9%,只有2000年初期的一半。該如何帶領土耳其重振經濟,是艾爾段政權能否鞏固的關鍵之一。
另一關鍵是內部的安定。除了前述政治上自由派、世俗派、軍方以及葛蘭運動帶來的壓力之外,土耳其也面對幾股恐攻擊的威脅。第一股是IS。土耳其不認為IS是大威脅,但是IS對土耳其的攻擊卻未稍歇;第二股是庫德族,艾爾段對庫德族的鎮壓讓庫德族反彈,這是讓安卡拉當局很頭疼的問題;第三是支持敘利亞反抗軍的勢力。土耳其原支持敘利亞反抗軍,但因欲在外交上拉攏俄國,而俄國支持小阿賽德政府,所以在敘利亞戰場上,土俄兩國達成一些交換協議。土耳其讓出一些反抗軍控制的地盤,交換俄國從IS手中奪回原屬庫德族的城市,這讓反抗軍與庫德族同感不滿,所以才有2016年俄國駐土大使遭狙擊死亡的事件發生。3股勢力隨時都可能相互扣下扳機,這是艾爾段所需面對的另一問題。
所以,超級大總統的出爐,土耳其的內政又將如何調整,成為所需關注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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