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四廠——龍門電廠。（圖／記者馮建棨攝）
文／王明鉅
第四核能發電廠，從二十多年立法院通過預算開始，就一直是當時在野黨反對的焦點。在野黨連續幾次要求核四公投的「千里苦行」。以及到了2014年太陽花學運結束之後，反核人士因為認為公投法把公民投票修成鳥籠公投，改為以「禁食」要求停建核四。
2011年的日本311大地震的福島核災，更為反對核四增加了最強力的理由。於是在可能失去政權的威脅之下，執政黨先是提出核四公投但是不敢付諸行動的革命性主張，隔年就作出了封存核四等待公投的決定。
從很久之前的「千里苦行」開始，我一直都反核。我反核的認知是，一：核能很危險。二：台灣根本不缺電。三：核四根本就是黨國威權體制下代表性的黑箱工程。核四根本就不必蓋，當然更不能啟動。反核四就等於是反國民黨威權，所以在追求台灣自由民主的同時，當然一定、絕對要反核也反核四到底。
在那個封存核四決定的當下，我也歡欣鼓舞。反對了那麼久的事，終於成功。令人討厭的政權終於露出敗象，當然開心。
雖然那只不過是四年前，但即使到了那個時候，我承認我對台灣到底該有什麼樣的能源政策？ 到底燃煤、天然氣、核能或是綠能發電，到底各有什麼風險？ 到底各會要多少成本？ 到底會對人體產生什麼傷害？ 以及更技術性的問題，到底核四是什麼碗糕，為什麼明明很老舊的核一、核二可以繼續用，但是全新的核四就是不能用……。的確是完全無知的。
當時我只知道，反正反核四就是反國民黨，停建核四就是反國民黨的勝利，其他的就不必管那麼多了！政黨輪替了，非核家園的信仰也成真了，甚至都寫進電業法了。然後核四的燃料棒也準備送回原廠報廢了。
▲反核遊行。（圖／記者周宸亘攝）
當一切都將成為事實的時候，我反核的信念卻開始動搖了。因為我開始理解，台灣的能源政策絕對不只是擁核、反核這麼簡單。這是個一定要考慮台灣未來產業對能源的需求，考慮各種發電方式的風險與成本的利弊得失，考慮各種方式對環境與每一個人的身體健康的複雜問題。
這麼複雜的問題當然不能用「我是人，我反核」這麼簡單又煽動的詞句來處理與全部概括。即使是核電到底有多危險？台灣到底缺不缺電？ 如果把反國民黨的成分去掉之後，仍然一定要反核四到底嗎？這些更技術與更枝節的問題，我也開始有了不同的答案。
我贊成台灣應該要有核能發電。至少在風力與太陽能發電能在台灣以事實證明，它們真的能成為台灣需要用電時就能提供電力。否則我認為應該保留必要時可以啟動的核四龍門電廠，來為台灣提供需要的電力的可能性。
我贊成台灣應該要有核能發電。因為我在這二年中間，理解了過去所不理解的許多事。更理解了過去的反核，其實摻雜了太多對於政治的好惡。過去的反核四其實是反對國民黨，而不是把它單純地當作一個攸關台灣未來的能源問題來思考。
我贊成台灣應該要有核能發電。因為我們已經利用核能發電來提供台灣所需要的電力三十多年。至少它到目前為止都是安全的。我也沒見到無論是中央或是地方政府，雖然明明就在核一、二廠旁邊幾十公里，但也根本沒有任何人，真的像是身旁就有一隻可怕的大老虎，天天戰戰兢兢戒慎恐懼，天天擔心核能電廠隨時可能發生大災難。完全沒有。你如果看過相關的核災演練，你就知道，即使是參加演練的人，都沒人是真的擔心明天就會發生核能大災難的。
▲作者王明鉅，為現任台大醫學院麻醉科教授。（圖／翻攝自王明鉅臉書）
我贊成台灣應該要有核能發電。因為我知道，台灣開始缺電了。尤其是我們如果真的要繼續發展我們引以為傲的半導體高科技產業的話，在地球氣候已經愈來愈極端的現在，台灣的用電需求一定會持續增加。
我贊成台灣應該要有核能發電。因為這是我在考量發生災難之後的風險，對於環境與人體健康的傷害，穩定性與成本這些因素之後，認為如果和完全廢核比較起來，對台灣更可能作到，也更有利的決定。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考量。你當然也有你自己的考量。
到底要完全廢除核能發電，免得萬一發生像311一樣的地震時，可能發生的核災風險？ 雖然那個核災我深入了解之後，發現更可能不是地震而是人禍才造成的。還是要儘量少用火力發電尤其是燃煤發電，免得不斷製造傷害健康的大量PM2.5，免得讓地球暖化愈來愈嚴重，讓酷熱與水災輪流傷害台灣？
每個人有每個人不同的答案。每個人也要尊重別人的不同答案。如果台灣真的要全面廢除核能發電的任何可能性，當然應該讓所有的人都先有了充分的資訊與對台灣的能源政策與核四電廠有了充分認識之後，再以公民投票，尊重每一個人意見的方式來解決。
這個會攸關每一個人的健康，也可能會攸關每一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更可能會直接影響每個家庭、每家公司的電費與產業是否投資的種種經濟利益的重大問題，如果都沒有資格以公民投票來解決，那還有什麼問題，更有資格也更值得用公民投票來解決呢？
十幾年前，反核者用千里苦行要求以公民投票的方式，來決定要不要停建核四。四年前，反核者認為公民投票已經在當時的執政黨修法之下，變成鳥籠公投。認為公投已經不可能反核成功，所以改用禁食要求停建核四。
只可惜雖然「鳥籠公投法」，已經因為修改法律變成門檻很低，幾乎事事可以公投的「自由自在公投法」了。但是執政者卻已經忘了，他們在野時苦行所走過的幾千幾萬公里，要求落實人民自己決定自己未來，「核四公投」的一貫主張。
他們已經直接就把廢核、廢核四，這個攸關每一個人的事，不必再講什麼人民自決，什麼公民投票，執政黨直接就替每一個人決定了。他們把他們的黨意直接等同民意，就是要廢除核能與核四，把它直接就寫進電業法裏，然後拿著一切依法辦理的藉口，阻擋任何想要「核四公投」的意見。
公民投票是基本人權。針對會影響每一個人的健康與生命安全，會影響每一個人的荷包，會影響每一個人未來的重大政策，公民投票更是最最基本的人權。「鳥籠公投法」修改了，新的「讓你不能公投的公投法」誕生了。執政者這麼快就忘掉了他們過去認為，「人民最大」，「人民自己決定自己的未來」這些最基本的人權理念嗎？這麼快就把他們當年最痛恨的「黨意等於民意」，變成現在徹底執行的政治信念了嗎？
他們真的忘了嗎？ 還是他們沒有忘，只是執政之後突然發現，人民都很笨，當然一切就由我們來替他們作主就行了呢？你我都是人民。你我是不是都很笨，要別人來替我們作主才行？如果連這種絕對影響你我甚至你我的下一代，未來幾十年的生活、生命、財產、安全的大事，都這樣就讓別人替我們決定了，那未來我們自己，真的還能決定我們自己的未來嗎？
●作者王明鉅，為現任台大醫學院麻醉科教授，處理過數百件醫療糾紛，並曾任台大醫院副院長及台大醫院竹東分院院長等職。著有翻轉醫療一書。希望翻轉思維，善用自動化、資通訊科技及人工智慧來因應台灣未來20年高齡少子危機。本文出自王明鉅臉書《核四公投—從反對核能到贊成核能》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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