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遊行，軍公教喊出：反汙名，要尊嚴。（圖／記者季相儒攝）
文／周偉航
年金改革爭議在九三抗爭活動之後，矛盾性快速升高。九三抗爭者原本認為這次活動可以修正其先前所受到的污名，並且逼使蔡政府面對他們的訴求，但最後似乎只帶來反效果，不但未改善這些退休人員的形象，反而提升了蔡政府的戰鬥意志，整體局面朝更沒妥協餘地的方向發展。
為什麼呢？有些人說是抗爭方的策略太過溫和，也有人認為抗爭方所找來的盟友形象不佳，更有人指出這是為了發展特定人士的「個人能量」，只生出了明星，而無助於整體權益。這些說法多少有其道理，但也都離根本的原因有一段距離。
九三抗爭者最大的誤失，是在於他們設定了錯誤的論述策略。到目前為止，他們各種文宣訴求的對象，都是自己人，而不是社會大眾。但真正能決定年金額度、甚至整體制度是否存續者，都是他們之外的廣大百姓，因為補貼差額的費用，要從這些百姓身上挖出來。
從LINE上面廣傳，旨在批判年金改革的相關文宣，可以看出以下幾個重要的特質：第一，區分「我們」與「他者」。「我們」是優越的，是貢獻良多、勞苦功高的，是「應得」的，是該被感謝的。而「他者」在各方面都不如「我們」，在道德與美學上都是。
第二，批判「我們」以外的各種年金制度，甚至是質疑任何政府支出，認為那些制度相對「我們的年金」，更缺乏道德正當性。
第三，只有「我們」「懂」真正的狀況是什麼，「我們」掌握的資訊才是「真的」，其他人主張的不同意見與資訊，若不是假的，就是惡意的曲解，沒有參考價值。
▲林全砍公教三節慰問金，國庫年省8.7億。（圖／記者季相儒攝）
這是對外界在「人格」、「制度」、「知識」三方面的否定，也只會造成一個效果，就是讓這個群體和其他公民越來越疏離、難以溝通。如果這個「我們」群體很大，或許還不會有什麼嚴重效果，但問題在於這個群體最大也不超過整體公民的10%，而且並非所有領高所得替代率退休年金的人都支持這票人的看法。
在多元的社會中，要進行公共議題的溝通，或進一步分配資源，都要取得其他各方的共識，才有辦法完成立法，而在溝通以取得共識之前，應該抱持對等態度，先傾聽對方意見。但這批年金改革的抗爭者採取了不同的立場，他們不認為其他談判方和他們站在平等的地位上。
這種高貴的抗爭策略也不是無法理解。因為過去這些人不存在系統化的結構，而是隸屬於特定的政府組織，現在被退休打散後，再次重組起來，需要新的領袖，以及新的內聚力。
所以他們採用了一種自我神聖化的立場，顯得不可侵犯，任何的批評都成為「污名化」，他們要的也不是錢，而是「尊嚴」。這讓他們的成員得以迅速歸位，並且推出了新的明星領導。
但這對於解決他們當前的困境有幫助嗎？沒有。因為他們現在沒有足夠的政治權力和抗爭能量，所以只能用談的。但上述態度只會惹怒其他的談判方，而這些「他者」所擁有的政治權力，遠大於這些抗爭者。
這也就是蔡政府觀察整體局面後，決定加速改革進程的原因。這些抗爭者不僅是「紙老虎」，更是在政府啥都沒幹的狀況下，就先得罪了在談判時（有修法權的立委）或投票時（過半數）必須的其他盟友。
▲軍公教遊行，在教育部前設有「教師尊嚴之墓」。（圖／記者季相儒攝）
是他們自己畫下了一條「線」，那執政者和其他參與談判方，當然也就樂得依這條線來進行賽局思考。
其實台灣的年金問題，不只軍公教，勞保、農保或其他的特別恩給制度都有必要討論，像農保的財務問題就更加嚴重。但現在許多談判方都先躲起來，不發言，或是專心做形象，買業配新聞，也讓九三抗爭者看來特別「顯眼」，這似乎又是種談判戰術。
軍公教抗爭者不斷強調自身的貢獻和優越，這是言論自由，不過此番陳述，是否能和其他台灣人的共同記憶「對得上」呢？
現在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或許對退休軍公教族群有先入為主的不當歧視，但面對其他四、五十歲，甚至六、七十歲的民眾，當退休軍公教大談「卓越」、「辛苦」、「奉獻」時，真能說服這些曾和他們活在同一時空，有大量互動往來的人嗎？
價值觀的問題，或許吵到最後也還是無解，但我們還是應該回歸最基本的「算帳」。年金的錢不夠，快要破產，那就只能從別人的口袋掏錢過來，那是要從誰的口袋掏？
如果要從他的口袋掏，你不就應該對他客氣、尊重一點嗎？讓你在拿錢之餘，也能讓他有多一點的「尊嚴」嗎？
年金改革的抗爭者認為自己的錢「將要」（但還沒）被剝奪，尊嚴又受損，兩面不討好，但現在出稅金養他們的人，這些百姓的錢是「現在」就被剝奪，又被這些抗爭者罵說「不知感恩」。
所以現在是怎樣？這是做人的道理嗎？
不論是何方何派的年金改革與會者，都很喜歡強調「國家」虧欠他們，應該用稅金來補貼差額。但「國家」是「虛」的，真正存在的是一個個掏錢的人。是否有某些人只是掏錢，卻沒有享受到大多數的年金呢？
的確是有的，而且人數不少，也不見得是靠資產維生的有錢人。在找到這些人，並懇切的提出自身的主張前，所有的自吹自擂，都只是在惹毛這些出錢的公民罷了。
錢不會自己生出來，永遠別忘了這件事。
●作者周偉航，筆名人渣文本，經營粉絲專頁「特急件小周的人渣文本」，輔仁大學哲學博士，專長為倫理學，曾從事政治公關工作，目前為時論專欄作家。本文不代表公司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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