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者的難堪》奪命者的罪與罰 具深度與娛樂性的黑色喜劇

我們想讓你知道…善惡的定義難以界定,每人的道德標準不盡相同,且在現實中由單一個體進行判斷、不經過長時間法律搜證審判的話,理論上很難達到「對方一定是惡人」的確信。

▲ Netflix韓劇《殺人者的難堪》取材自俄國作家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說《罪與罰》。(圖/Netflix提供)

● 作者/黛絲影視手札 My Love Letter to the Fantasy World

雖然似乎不是適合在喜氣洋洋正月期間推薦這部戲劇,但《殺人者的難堪》確實是我最近看過的劇中最有趣的一部,同時具備窮極荒誕的幽默以及龐大的討論價值。如果你喜歡探討道德、善惡、假設性問題,應該會和我一樣喜歡這一部。

縱使沒有明說,然而《殺人者的難堪》明顯取材自俄國小說《罪與罰》(註:我從來沒有完整看完過《罪與罰》,但僅憑我對故事梗概微薄的知識,也能感受出來兩者概念和探討議題上的一致)。

(警告:本文有劇透,請慎入)

故事圍繞大學生李宕推進。一次打工下班後,李宕殺害了向他施襲的中年大叔。後來他從新聞中得知,大叔是犯下多起案件、在逃中的強姦殺人犯。當路過的半盲女威脅要告發怡宕,並藉此向他勒索錢財時,李宕再次忍不住下手殺人。出乎意料的是,他又再發現半盲女是弒父弒母騙保案的犯人。於是他意識到驚人的事實:只要遇見「惡人」,他就會起雞皮疙瘩,並生出殺害對方的衝動。

「殺人」的道德判別並非絕對

▲ 崔宇植在本劇中飾演一位在偶然殺人之後,發現自己具有鑑別惡人能力的平凡大學生。(圖/翻攝自崔宇植IG)

「殺人是否犯法的行為?」隨便走街上抓一個路人、甚或是三歲小孩子問,對方都能毫不猶豫地回答:當然是。再問他「殺人是否為不對(惡)的行為?」,大抵也會得到同樣肯定的答案。

如此一來就結案了。「殺人」的性質無庸置疑,凡是殺人者必為惡人、需要受法律制裁……但事實上又真是如此嗎?你會發現即使在現代社會法律規範下,仍然有很多情況,「殺人」是被判定為中性甚至是值得頌讚的行為,例子包括但不限於:平民或執法部隊正當防衛、士兵在戰爭中殺害敵軍、執法機關執行死刑等等。在不同時代背景下,某些現代可稱之為「偉人」的人物,本身同時也是殺人如麻的「惡人」(諸如歷史上大部分君主和皇帝)。

由此可以論證,有關於「殺人」的道德判別並非100%絕對的,在某些——即使僅是極少數且特殊——的情況下,它非但不是「惡行」,而甚至不是「違法」的行為。

除滅惡人就不是惡行?

所以接下來的假設性問題才成立:如果殺的是「惡人」,那「殺人」是否就變成了道德上可接受的行為,甚至成為了「善行」?

故事正是圍繞這個問題不斷兜兜轉轉來回討論。

故事將李宕設定成能分辦出「惡人」的「超能力者」,而且每次殺人後證據都會離奇消失,加重了「天罰」的意味,是比原版《罪與罰》再推進一步,將假設性的難題變得更不可能回答。如果我們不質疑超能力的前設,那首先李宕殺的就百分百是「惡人」,令我們不用先去處理「被殺者是否真的有罪」的問題,而能集中思考「殺惡人是否等於殺人者無罪」。(當然,從最後一集的暗示來看,李宕的能力也可能根本不是「分辨惡人」,而是「分辨對方是否能下手殺人」,但在此先按下不表。)

 

▲ 故事將李宕設定成能分辦出「惡人」的「超能力者」。(圖/翻攝自netflixkr IG)

李宕殺的人全部都是喪心病狂的罪犯。你對他殺的人很難生出任何同情,因為劇情確實且露骨地描寫了那些人犯下的噁心罪行。看着那些角色一個一個死去,觀眾難以感到悲傷或氣憤,甚至會有出了口惡氣般的痛快感。理智上明白即使是殺人犯也有接受審判的權利,但心裡渴望對方受到天譴、在其受難時幸災樂禍,卻幾乎是大部分人的本能,即「人之常情」。

法律是人類道德標準的集體結晶,「正常」來說,應會是至少八九成人能認同屬於「合理」的規範,在執行上有可行性,不會收到太多質疑,對社會亦有正面教化作用,因此能成為「一般標準」。

假設九成觀眾都覺得李宕殺的人死有餘辜,那麼李宕殺人似乎就不是惡行——即使不是善行,也至少變成了中性的行為——尤其在死刑存在的國度中,這個推論就更站得住腳。

李宕首先得出的結論也是如此。劇情發展到中段,理智上他接受了殺惡人是自己的宿命(可說是黑色幽默版的「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明明有百分百的證據證明被殺者是十惡不赦的變態罪犯,他卻還是不斷受到夢魘折磨,心神不安。由此可見「罰」的體現,除卻他人施加的懲罰,還有自我道德的譴責。

▲ 明明有百分百的證據證明被殺者是十惡不赦的變態罪犯,李宕卻還是不斷受到夢魘折磨。(圖/翻攝自netflixkr IG)

實質正義和程序正義出現矛盾

在李宕一邊自我質疑,一邊繼續殺人的同時,另一邊廂行動的還有「沒有超能力但出於正義感而去執行私刑」的前刑警宋村。同樣是不經法律審判的私刑殺人,有趣的是,從敍事觀感來說,宋村像是故事的大反派,李宕則一直維持一個善惡難分、甚至可憐可惜的形象。箇中原因大抵有二,一是因為我們從上帝視角觀看,能了解李宕的心理掙扎;二是同樣因為從上帝視角觀看,所以我們能信任李宕具有「超能力」的大膽敍述,並假定他殺的人必定是惡人……相反,宋村殺的就不一定是該死的惡人。

只要是從「全知的客觀角度」來看,就能得知兩人行為和心理狀態上的分別——然而反過來說,如果沒有全知視角,從一個第三者的非全知角度來看,則絕無法得知兩人是出於什麼原因或心態去殺害他人。在一個普通人眼中,李宕和宋村大概都是自行調查惡行,繼而去執行私刑的殺人者,別無二致。

▲ 李熙俊在本劇中飾演一個獨自追蹤李宕行蹤的前刑警。(圖/翻攝自netflixkr IG)

李宕飽受心理折磨,在追捕自己的刑警難勘面前嘗試自我了結,口中唸唸叨叨:「沒有人理解的正義,還能算是正義嗎?」

李宕本人和觀眾都知道,如果李宕沒有殺人,那些十惡不赦卻又偽裝成正常人的罪犯很大機率會逍遙法外,不受到任何懲罰地繼續過活。李宕的行徑是實現了本來無法達成的實質正義(Substantial Justice),即從結果上來說,最後狀態合乎法理正義(惡人有惡報)。但除卻結果本身,他本人在乎的還有「他人(大眾)會否理解他的行為」、「自己是否有權力去執行正義」——亦即是在沒有實現程序正義(Procedural Justice)的情況下(沒有經過法律審訊過程,不以公眾看得見的形式實現正義),正義是否仍可稱作正義。

當然,實質正義和程序正義並非恆常對立,但在極端地假設兩者是必定對立的前提下,就會產生如同劇裡一般的矛盾處境,因而難有絕對的結論(不同人會得出不同結論)。

殺人者有罪或無罪 善惡難辨

有意思的是,在討論了整整八集「殺惡人者是否無罪」後,敍事者最後再繞回原點,在本來已經層次豐富的思辨之上,再添加上新一個層次。李宕在難勘得知有關父親的真相、掙扎是否要開槍射殺宋村時,第一次對難勘起了雞皮疙瘩的「惡人反應」。

於是之前我說要暫時按下不表的爭議點又再次浮上水面:李宕的超能力是否真的是識別惡人?我們要如何確定他殺的所有人都是十惡不赦、無可救藥的惡人?

就觀眾視點而言,難勘在此之前沒有殺過任何人(犯過任何值得一提的罪行),更是多次在宋村挑釁下均沒有開槍,李宕亦從沒對他起過雞皮疙瘩。就在難勘第一次動搖、認真考慮是否要擊殺宋村時,李宕卻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是李宕因為超能力而感知到難勘最終必定會開槍成為殺人者?還是李宕的超能力只是能辦別對方是否能狠下心下手殺人?又抑或從一開始李宕就沒有超能力?

難勘最終在宋村出手襲擊李宕時,開槍撃斃他,並在其倒下(已沒有還撃之力)後再補上一槍。難勘的善惡界線在那一刻已然變得模糊,難以說清。如同《七宗罪》結尾,米爾斯沒有遵從法治原則放過虐殺自己妻兒的約翰、而自行處決了對方一樣,難勘最終亦選擇了讓情感主導,射殺宋村,同時不積極向同僚告發李宕的存在(雖然根據故事結尾的暗示,他最終可能又會後悔自己的選擇,回去追捕李宕)。難勘是善是惡?相信連擁有全知視角的觀眾亦難以自信滿滿地下定論。

於是我們又回到了探討「殺惡人者是否無罪」時本無法忽視的一個問題——首先我們要確保所殺之人確實是罪大惡極的「惡人」。根據不同情境狀況,善惡的定義本來就難以界定,每個人的道德標準亦有所差異。再加上,在現實中由單一個體進行判斷、不經過長時間法律搜證審判的話,理論上很難達到「對方一定是惡人」的確信……不過在戲劇和假設中,諸如此劇一般「或許有超能力」的世界觀設定下,則「殺惡人者是否無罪」這一議題確實有很多值得思辨的空間。

演員演技一流 編導敘事功力強

▲ 崔宇植和孫錫久演技極佳。(圖/Netflix提供)

最後我想說:啊,崔宇植和孫錫久的演技真的好棒。

編導的說故事功力和敍事節奏亦是一流,八集裡沒有任何悶場。

就算不管我以上那些囉哩叭唆的哲學討論,這部劇依然還是很好看……總之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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