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
上上個月的某一天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在東京上野附近遇到拉客小姐。
拉客小姐帶著很重的腔調,用日語對著我說:「先生,要不要喝一杯?很多台灣小姐陪酒。」
「台灣小姐?」我一聽,直覺不對。台灣人說日文另有腔調,但與眼前的這位明顯不同。
我用日語問道:「您是哪裡人?」
「台灣人,」拉客小姐面色不改地回答,一邊忙不迭地解釋著她們店裡的消費。
「老鄉,我就是台灣人。」我苦笑著,改口用這句中文打斷了她。
拉客小姐臉色一紅,陪著笑道:「真不好意思。我是浙江來的。這陣子釣魚島問題,搞得大家在這裡儘量不用『中國人』三字,免得日本人反感。」
拉客小姐說得情有可原。那時正逢九一八前後,大陸為了釣魚台群島問題,反日遊行一波接一波,演變成了打砸搶。日本電視新聞全是觸目心驚的暴動畫面,「中國人」三字在日本幾乎成了「蠻橫、不講理」的代名詞。日本右派何時反撲,拿這些在日本的華人、留學生開刀,誰也說不準。
「台灣人」三字就是在這種狀況下,成了這些小姐們的臨時保命符。
可惜沒多久,台灣海巡船與日本海上保安廳上演了那幕「互噴水槍」事件,同樣震驚了日本民眾。我居然杞人憂天地擔心起那些可憐的小姐們,不知道這回她們又該用什麼身分來拉客。
日本這個國家,對於我們外國人,是什麼看法?我很難說得清。
說日本有種族歧視,但日本公司錄用了我,還有很多外國人。便利商店、餐飲店常見到外國員工打工。白領藍領,各階層都有外國人。我們和日本客戶互換名片,客戶知道我是外國人,不會多問一句話、不會訝異「你的日語說得真好」,這些台灣人見到老外的典型反應,在日本人身上都看不到。我們享受健保、國民年金。比較外籍人士在台灣大多只能做底層勞工的「慘狀」,作為一個台灣人,你很難底氣十足地說:日本存在種族歧視。
說日本沒有種族歧視,但華人或其他國籍的人士,在日本公司難獨當一面,這是不爭的事實。美國公司尚且聽過掌權的華人主管,在日本則是從未聽過,除非自己開公司。
那麼,這個國家的國民,內心深處,到底有沒有存在著種族歧視?我無法直接詢問日本人,人家縱使有,也不可能公開宣稱。但我曾在日本的論壇網上,發現了一個網友提問。一個日本姑娘,和台灣男朋友談戀愛,兩人如今論及婚嫁,但日本姑娘開始有些惶惶不安了,不知道「台灣人」到底風評如何,於是上網提問,問問大家對「台灣人」的看法,提問名為「台灣男人好嗎?」
剛開始,幾個日本網友答覆,還算是中肯,無非就是要這個日本姑娘注意文化差異,克服國際通婚的障礙,祝福兩人等等;有的日本網友則戲謔地說台灣人鼻毛長、或者台灣人那方面行,所以討日本姑娘開心之類的,回答也純屬玩笑範圍,無傷大雅。
等到針對這個提問的討論,逐漸熱鬧起來後,日本網友對台灣人的批評,也開始升級。
「台灣人服裝全無品味」、「嚼著檳榔、穿著拖鞋,土得要命」、「八成是想搞個日本國籍,才和妳在一起的吧?」……。回答已經逐漸朝向人身攻擊發展了。
沒想到這樣的負面意見,居然一呼百應,連明顯帶著種族歧視色彩的言論也出籠了:「我認識的台灣人,平日沒事時,就說『日本人台灣人都一樣』;等到捅了簍子,就說自己『是台灣人,不知日本國情,不知者無罪』。我看,台灣人也屬於中華民族,一樣地狡猾!」
網上發言,大多是匿名的,反而更能看出人們的真實想法。台灣奮鬥了半世紀,但人家用「中華民族」四個大字,就如照妖鏡般地把我們台灣人照出原形來!
日本統治期間,老一輩的台灣人,對日本統治階層時不時罵台灣人「清國奴」,頗有椎心之痛。直到日本投降為止,台灣人都做了半世紀的「日本人」,「清國奴」的標籤仍未撕去。
海外遊子,總希望外國朋友對我們另眼相待。但少數同胞的不爭氣,就足以讓我們慘遭池魚之殃。一旦壞形象建立了,再挽回就難了。
對於那個討論到最後,明顯朝向種族歧視的日本網上討論串,我是這麼回覆的:
「我是台灣人,謝謝各位批評。批評若都屬實,我身為台灣人,自然要虛心檢討。我不得不想起幾年前發生在台灣的一個新聞事件。警察掃蕩了一個私娼,救出了一個未成年少女。少女整日被關在私娼寮裏,被人口販子控制著行動自由,她告訴記者,她沒見過穿褲子的男人!
各位日本朋友,沒見過好台灣人,我深表同情;就彷彿我同情私娼寮的少女,沒見過穿褲子的男人。」
●作者老侯,碩畢,在日本謀生的台灣上班族。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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