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ite Black/影評者。
2017年公視短劇《通靈少女》與HBO合作後,公視在今年春季推出十二集的《我們與惡的距離》。故事是描述在台灣街頭發生隨機殺人事件的兇手家屬、被害人家屬,以及社會輿論等各種角度的交叉對比,其中談論的是用於懲罰的死刑是否有助於釐清事情真相,以防止類似的悲劇再次發生,同時也評判在現實與理想掙扎的媒體,如何盡可能地創造以追求真相為目標的報導內容,並兼顧在經濟上的實際考量。
在3月24日首播的第一集中,在台灣影劇中久違不見的賈靜雯仍然展露出深厚的演技,與當年在民視清末古裝劇《飛龍在天》中飾演的林玉紅相比,絲毫不遜色。在《我們與惡的距離》中,賈靜雯作為一個電視台副總監的角色,在她之下的有各司其職的員工,在她之上的有掌管公司財務的董事會與上級主管。作為本集的主角人物,她充分展現領袖魅力與嚴格的執行力,又明顯受到各家媒體公司的競爭壓力與家庭的缺陷不滿,而在面容上時時表現出疲憊不堪。
這樣的劇本內容很容易想到美國影集《新聞編輯室》(The Newsroom)的情節,尤其是兩者皆有意點出媒體追求真相的責任與報導的自主性在現實上受到出資者主導權的限制與各家媒體過分追求快速獨家的競爭壓力,但是我會在後續的運鏡分析上稍微提及兩者的差異。
▲ 劇中重要場景的電視台,也象徵串連台灣多項社會議題。(圖/公視提供)
在第一集中,似乎有意指出這部影集會著重在電視台內編輯新聞,以及總監宋喬安作為隨機殺人事件的受害者家屬與助理編輯李大芝作為兇手家屬在面對這起事件的交錯關係。從幾個特點,便可察覺出本集乃至整部戲的重點可能都並不在於塑造兇手的形象或是透過兇手來理解真相,例如在安排飾演兇手李曉明的角色是相對缺乏演出經驗的王可元,甚至在他所在的極短畫面中(五分鐘不到的探監戲碼),都是由吳慷仁飾演的王赦所主導的,李曉明話不多也沒有任何特寫,很平淡地被鏡頭略過。
在攝影與配樂上,我認為《我們與惡的距離》的表現張力還有待觀察,因為在第一集中,有太多缺乏力度的運鏡與過度煽情的鋼琴伴奏蒙蔽掉難得一見的眾多實力派演員聚集的場面。這種情形當觀眾收看網路頻道(公視+或Catchplay)選擇關閉字幕後,會更加明顯,因為觀眾不用專注在底部字幕後,視野會變得更寬廣,拍攝手法與演員表現也會更加赤裸裸地顯露在觀眾面前。
在這集當中,鏡頭大量運用中特寫來近距離拍攝人物與簡略暗示場景的失焦背景,再來就是配合中特寫,攝影機會稍微退後一點拍多一點背景的中景,或者靠近演員多一點的特寫,只有非常少的比例會呈現畫面所在場景的中遠景。
從這樣的分析來看,畫面的遠景並不多,導演非常強調人物特寫畫面,以跟拍鏡頭和定點的過肩鏡頭為主,幾乎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角色的走動。如此偏重人物的後果,便使得人物脫離時空場景,尤其是在第一集有大量的戲碼都是在電視台內的辦公室、剪輯室以及會議室。
儘管在許多的跟拍鏡頭中,確實會帶到一些人物所在環境場域,但是在很多鏡頭的處理上都相對粗糙,過度濫用多重角度到鏡頭、大量無意義的跳接,但是要說到令我最感到不適的拍攝方式是不穩定的定點晃動,比如在21分03秒房東跟李大芝在室內臥房非常靜態的場景中,鏡頭卻一點一點的晃動干擾畫面的穩定性。
在6分45秒,洪都拉斯飾演的製作人知道編輯阿玲羊水破掉後,位在畫面最左側狹窄處的他左顧右看地在找人幫忙,稍微暗示位於畫面中央的助理編輯李大芝是他要找的人選,但是令人感到誇張的是,卻一共跳剪了三個不同角度的畫面來呈現請她一起跟隨的戲碼:洪都拉斯看著專注用電腦的李大芝,然後跳接一個中景平視的角度讓洪都拉斯招呼她一起跟隨,最後再用與第一個完全反方向的角度來拍攝洪都拉斯走出畫面,留下半臉露出的李大芝納悶的神情。這是一個非常單純的戲碼,但是在拍攝手法卻過分炫技式地濫用鏡頭語言。
▲于卉喬(喬喬)飾演劇中賈靜雯的女兒,同樣需學習面對人性的善與惡。(圖/記者張一中攝)
這樣的情形層出不窮,讓一件單純的事情複雜化,結果只是創造一些無謂的鏡頭,比方在39分21秒處,新聞室大家不斷追蹤突發事件的橫移鏡頭中,突然挑接一個中遠景的過肩鏡頭,宋喬安的女兒在茫茫的辦公雜物遠景中露出一顆頭,展現女兒完全被疏忽於工作的情形,以及女兒生日當天等不到母親下班的無奈感。隨後又挑接另一個中遠景,一方面聚焦女兒在寫信與母親離別,另一方面似乎又想在背景暗示電視台辦公室的忙碌場景(雖然場面非常空蕩),然後又接上一個直搖鏡頭,從下到上特寫女兒在寫信的畫面。
雖然這只是短短幾秒鐘的畫面,但是用於描述女兒等不到母親,以及女兒寫信離別的鏡頭,同樣也是和洪都拉斯找李大芝去幫忙的場景一樣,把一件事情說得太滿,沒有留下太多的意象給觀眾想像。
在過度運用不同角度拍攝一件事情之外,還可以見到只為了節省人物到位的時間,或是無法順暢將兩個鏡頭連接在一起,粗糙地運用跳接。例如,在宋喬安被上級壓力迫使新聞播放普吉島爆炸新聞沒多久後,也隨即收到這是一起錯誤消息的事實。這段畫面應該是要表現出宋喬安在得知女兒離開且做錯了一則新聞後的沮喪心情:導演首先拍攝宋喬安走回辦公座位,先從中遠景出發,人物一邊搖頭,一邊走近攝影機前,同時攝影機也開始帶到人物走到另一側的特寫,可是這個時候,人物在背對觀者下,卻開始敘述這件事情完全不合邏輯的個人心得,然後跳接到另一個中遠景,宋喬安一邊嘆氣一邊走,不到兩秒很快地又跳接到洪都拉斯發現她在沮喪的情形,然後又跳接一個宋喬安在座位上摔東西的肩上的中特寫。
在這個跟拍的段落中,應該是要一鏡到底讓宋喬安在走回坐位的路途中,刻意拉長行走時間,醞釀前面事件所發生的不滿情緒,最後再回到座位時摔東西爆發情緒,但是攝影機讓宋喬安表述心情時背對觀者,卻又馬上用一兩秒的另一個鏡頭帶到人物沮喪的表情,不斷地挑接場面,又插入洪都拉斯干涉宋喬安主導的畫面,讓這個較長時間的段落鏡頭變得破碎雜亂。
▲劇中面臨喪子之痛的賈靜雯,面對一路走來的心情轉折,終究需找到屬於自己的位置。(圖/公視提供)
除了這些問題之外,我想透過本集最戲劇性的情節(37分40秒開始)來比照美國影集《新聞編輯室》第一季第四集的拍攝方式,它們同樣都以配樂為主導,並且大量運用跳接、跟拍、橫移的方式來串連整個段落,只是在氛圍與場面調度上有很大的落差。
在《我們與惡的距離》中,隨著電話鈴聲響起而開始謠傳泰國普吉島發生爆炸的資訊,鏡頭嘗試不斷遞交叉拍攝電視台所有員工開始忙碌追蹤消息來源的工作畫面,並在中間穿插宋喬安女兒等不到母親一起過生日的事件,同時又不停地用非常厚重的配樂來營造緊張的氣氛,一直到事件確認為假後才停止急迫的配樂。
在《新聞編輯室》裡,同樣也是各家媒體已經開始報導一件突然發生的事件,長官施壓趕快報導,員工忙著求證的情形,但是它傳達的不單純只是員工緊張忙碌的狀態,同時很單純地表達出新聞媒體追求客觀報導的精神。它在同一個場景中大量使用橫移縱向的位移鏡頭,不斷地左移右擺拉遠推近地營造很大的畫幅來擴大畫面框架,目的就是要一氣呵成地讓整起事件看起來非常忙碌。
兩部影集在面對緊迫事件所拍攝的畫面相較之下,《我們與惡的距離》卻顯得非常狹隘破碎,比方它的跳接是馬上讓場景從主控剪輯室跳到辦公室,而《新聞編輯室》則是透過慢鏡頭來表現一個人物從辦公室移動到主控剪輯室的畫面來接續這兩個不同的場景。
雖然我大致上批評了本集中許多的拍攝方式,但是在拍攝上還是有一些具有一定張力的鏡頭,例如在47分06秒的畫面,李大芝的母親將她推向浴室門內,跳接到李大芝倒地在注滿水的浴缸旁,畫面並沒有看到母親在門外怒罵的臉孔,而是以光影顯現在洗手台牆壁上的輪廓,同時浴缸內的水也不停地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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