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羊視界/為「富士」而來的朝聖之旅

▲富士山的形象深深印在世人們的腦海之中,成為日本的象徵。(圖/《ETtoday新聞雲》資料照)

●雪羊視界/讓思緒遨遊在曠野與人群之間的山岳攝影家

說到「登山」,我覺得富士山的登山環境,大概是日本最後一名了。

人山人海的登山口、人潮洶湧的山徑、超越壅擠來到「重疊」程度的山屋、排隊排到時常定點的登頂人潮、幾乎24小時不間斷的交談聲、全程沙石交錯的火山地形不太好走還會吸進鼻孔、幾乎不變的景色,再加上六合目以上就一棵樹都沒有,呈現大太陽曬到乾下雨淋到飽的無限之字路……這一切,都讓這座東瀛聖山的登山體驗,蒙上了一層赭紅色的灰;對比起祂在世人之間足以代表「日本」的名號,顯得黯淡無光。

走一回後,我對於富士山沒有辦法成為「世界自然遺產」感到完全不意外——祂就是一座一般的火山,自然環境不是非常特別,而且登山路徑上眾多的山屋與擋土牆從五合目一直綿延到山頂,猶如一座座的堡壘般,完全失去了那份純粹自然的味道,與真正的自然遺產比如說屋久島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但,毫無疑問的,富士山「世界文化遺產」的光環,當之無愧。甚至我認為,足以和櫻花、新幹線並列日本國家象徵的祂,遲至2013年才受到文化遺產的認可,有點太晚了些。(雖然那大概和日本人本來只想將富士山申請成為自然遺產有關,審查委員不是吃素的啊!)

自古以來富士山在日本人心目中重要的程度,從文學、宗教、藝術乃至地名、企業名等,都能看見祂深遠的影響。從平安時期(西元九世紀)就有人開始信仰富士山,同時也是日本人開始攀登富士山的開端,不為景色與放鬆,為的是修行與靈性。而後各地漸漸出現祭祀富士山上眾神的「淺間大神」,甚至在戰國時代流行起了「富士講」這樣一個以富士山為中心思想的信仰,與相應而生,以富士山之形供人攀登,代替真的登山參拜一趟的「富士塚」等,還有以其為靈感的無數藝術與文學創作,在在顯現了日本人與富士山那超越千年的情感連結。甚至連山頂的日出,都有自己的名字——御來光。(憑良心講,我認為玉山的日出因為有前景所以比較美,但精神性完全不同。)

那簡直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癡狂,甚至超越了國界,以電影、畫作、動漫、文字等形式,將這個文化輸出到世界各地,讓富士山的形象深深印在世人們的腦海之中,成為日本的象徵,如同祂登錄在世界遺產名錄中的名目那般:「Fujisan, sacred place and source of artistic inspiration」(富士山,信仰對象與藝術之源)。

一座山在人們心中的價值,不在於它的自然環境有多麽的完美無瑕,而是人們與它之間,有著多少故事、多少的連結。這也是為什麼,你問沒有爬過山的台灣人,他比較想爬玉山還是富士山,絕對有一定比例的人們會選擇後者的原因。因為富士山在他們心中,是有所形象的,是那個過目不忘的白雪布丁、是動畫與電影中主角在澡堂泡澡時的背景、是自己手上相機品牌的名稱……那份熟悉感與嚮往的程度,是世上任何一座山所遠遠不及的。

登上富士山頂,站在那根標高3776公尺的石柱旁,你不會有任何的征服感,而是屈服在御來光的感動面前、拜倒在巨大火山口的威嚴之下。

▲富士山源於信仰,有超過千年厚度的創作與情感,不是任何國家能仿效的。(圖/記者陳涵茵攝)

那是一趟朝聖之旅,一個「我終於來到了這個聽、看、慕名已久的地方」的心情,而且人生之中還有非常多的機會能夠回味、能觸發連結。

那是難以言喻的滿足,至少在下次看見富士單車、富士急之類字詞的時刻,你心中浮現的,會是金剛杖蓋下燒印的氣味、無盡塵土飛揚的之字坡、半夜2點排隊登頂的頭燈火車,還有,山頂那些和你一起等待、對著終結黑夜的御來光大聲歡呼的可愛群眾們。

只因為,你曾在那裡,曾擁有一段兩天一夜的感情。
那一天,我們登的不是山,而是「富士」這個有著千年重量的名字。

一樣被印在一千元的背面,台灣的玉山,成為了路名、酒名、銀行名,但仍尚未成為如富士山一般的存在。我們缺的並不是什麼「靜山」這種表面的膚淺儀式,而是「創作」與「連結」。

富士山源於信仰,有超過千年厚度的創作與情感,不是任何國家能仿效的。但屬於我們自己的文學、藝術與影像則不然,唯有不斷的累積創作、讓人們不斷的親近、將山融入生活之中,台灣才有可能擁有一座,和這座島嶼的精神、和所有人民深深連在一起的神聖之山。

然而,過去玉山的管理單位,卻在缺乏歷史與文化的支持下,沒來由的在冬季禁止人民登玉山、接觸玉山,只因為要「學習富士山的神聖精神,將玉山變成台灣的聖山」。那本身就是一種為模仿而模仿的粗魯作法——台灣自古以來並沒有那樣的文化。而富士山更沒有,祂反而是一個人們因為崇敬,前仆後繼想前往朝拜的聖地。

爬富士山「完全不用申請」,你愛怎麼爬,就怎麼爬,不用煩惱任何手續,也沒有任何總量管制。這不全然是好事,但可以從這點,看見了他們不把「限制人們入山」當作是「增加山的神聖性」的手段。

過去的玉山國家公園,沒有看透富士山是怎麼變得神聖的,只看見了那個「開山與靜山儀式」的形式。甚至,那還是個天大的誤會,抄襲還抄錯:「靜山不等於禁止爬山」。

這裡再破除一次流言,富士山冬季是可以攀登的。
日本人的態度一樣是「你有本事就去,我不管你」。

所謂的「富士山冬天靜山」,是「所有的山屋約好一起辦個儀式、宣布今年結束營業」。而「開山儀式」,指的則是「所有山屋約好做一個儀式,慶祝開始營業」這樣。從來沒有「富士山冬天禁止攀登」,甚至「富士山冬天關閉讓山休養生息」這回事。

再說了,富士山過了六合目就只有石頭和冬天會死亡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冬天靜山讓石頭休養生息是在鬧嗎?

但是,因為一旦缺少山屋住宿、再加上公車停駛要從一合目起登、還有強風與超厚的積雪,會讓冬天攀登富士山的難度直接乘以十倍,才導致了不善於雪地攀登的台灣人,會有「富士山冬天會封山」這樣的錯誤認知。

實際上,那只是過去的管理單位,自己扭曲了別的國家的儀式所做出的錯誤政策而已。也希望今天已經徹底脫胎換骨的玉山國家公園,能夠把冬天的玉山,還給全體台灣人,讓我們能夠擁有一個真正的自由山林,增添更多雪白季節裡,能將玉山和人們連結在一起的美麗創作。

以後誰再說「不要爬山才是尊敬山」、「山上太多人就是不尊敬山」,就講富士山的故事給他聽,那簡直是可以出好幾本書的份量,但裡面從頭到尾找不到「不要爬」這幾個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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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作者授權,轉載自「雪羊視界 Vision of a Snow ram」。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雲論》提供公民發聲平台,歡迎能人志士、各方好手投稿,請點此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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