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評／撤退鼻腔味道不散　救難隊也需要被救援

▲救難人員穿梭倒塌大樓只為找尋失蹤住戶。（圖／記者黃克翔攝）

救難隊也需要被救援。

友Ｊ是民間國際救難隊的成員，在自小年夜第一時間抵達台南永康連續救援了五天後，於幾個小時前暫時撤退交班休息。累壞了的她告訴我，回到家後睡了一陣子，卻一直聽到大鋼牙的聲音與家屬的哭聲。隱約間，現場的味道還在她的鼻腔中久久不散。

我們相識已有幾年。自從認識她後，我才真正對所謂的救難隊有較為具體的認識。也理解到，那是一份真正的專業，不是有體力有膽子就可以辦到的工作。

身為女孩子的她，面臨的訓練考核標準與男性無異。每年，救難隊都有排訓；且都需要檢核設備與人員的一切品質是否符合救難隊的要求。畢竟，救難隊是要去救人的，在盡可能的情況下，他們不應該變相成為現場的「負擔」。救難員的身份有國家考試。同時，每一種救難現場，如地震就有「建築物倒塌支撐專業訓練」。換句話說，要成就一個訓練有素，能力完整的救難員，必須通過各種災難現場的受訓。因為，他們的業務範圍就是這麼的廣。

八八風災，高雄氣爆與這次的地震，Ｊ無役不與。她說，災害現場本來就是容易一團混亂。一切都是靠當地政府指揮。像這次，所有隊伍，不論民間或政府團隊都應該聽從台南市消防局的指揮。由其指派任務，進入現場完成一次又一次的階段性目標。

Ｊ與隊友這次負責Ｇ棟。她說，那是最糟的狀況之一。從小年夜開始，她趁休息會通過LINE傳現場照片給我，跟我報報平安。順便告訴我狀況有多糟。我想那是壓力的紓解。G棟是待援者最多的一區。而她說光是看到家屬一直在現場祈求，她與隊友都不能鬆懈。現場因為鋼樑脆斷，屋內空間扭曲變形，在狹小的空間內，粉塵飛揚，氧氣明顯不足。

團隊編列小組進去，一次以兩小時為限。由於這是專業救難隊員最佳體力消耗的時限，為了讓整體救災品質能夠一直在高點，必須不斷輪班。然而，Ｊ也私下表示，確實會有救難隊不知是否太過求好心切還是如何，以至於在裡頭工作太久不肯出來輪班。她說：「救災需要專業度，不能硬撐啊。」

然而，Ｊ也表示，現場確實有非常多救難隊員，但並非每一位都受過相關的救難訓練。台南市消防局深知這點。也因此，他們在人力調度任務指派上確實有其考量。因此，並非團體名號大的救難隊就比較專業。Ｊ曾經在台東受訓基地跟我聊天時說過，有時候，大家都看名氣。但其實真正紮實要求救難隊員一個一個定期接受考訓，並親盯受訓課程的團體，其實在一般媒體中並不見得有名。她開玩笑表示，你看媒體照片上那種救難隊員衣著乾淨筆挺的，不覺得奇怪嗎？救難隊與救難隊之間，也是有資源競爭的。

比如今日於媒體上公開表明要整組撤收的某救難團隊便是長期待有爭議的救難隊伍。既然要撤，何必大張旗鼓撤退。擾亂家屬的情緒。現場的調度如果真有問題，把可能造成的情緒效應拋向家屬是適切的作為嗎？Ｊ說，一個救難隊的人品與專業素養值得大家花時間去觀察。

由於Ｊ自己這梯人力已消耗到一個極限，決定先暫撤與其他救難隊交班。Ｊ難過地表示，人還沒救完就先暫離其實心裡不好受。但是幾日下來，多與家屬有些許互動的她與隊友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撤。連撤的過程，都不敢驚動家屬。一個一個慢慢地與下一個救難隊交班，換駐紮設備。幾年救災經歷，Ｊ與隊友是沈默而有力的一支隊伍。

沈默無語，卻卯足全力。

在那個情緒飽和的現場，Ｊ說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跟親友道聲新年快樂。也或許是見多了這樣高張力的現場，她總是相對冷靜且正面的看待現場的問題。我聽她分析許多，明白許多事情不是靠口水與憤恨渲染就能解決。然而，救難隊員也會疲憊，身體終會朝她反撲。

希望幾日休養後，Ｊ的五感能夠真正離開現場。就算還得回去持續努力，也得把身體養好。在這個眼淚過剩，需要真正專業的時刻，不只家屬，救難人員的心靈也需要真正專業的支持。

●作者蕭伶伃，清華社研所畢，英國劍橋大學社會學系博士生，個人臉書請點此。本文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已獲授權刊登。88論壇歡迎多元聲音與觀點，來稿請寄至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