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穿制服,有人主張是基於愛護學生。(圖/記者李玉梅攝)
文/周偉航
最近台灣的教育圈,突然充滿了「以愛為名的邪惡」。提到「穿制服」,有人就主張那是基於愛護學生的善意,談到「女宿門禁」,也有人主張校方是出於善意,才會對女性多加限制。還有其他更多的爭議個案,則是師長以關懷學生之名,把學生壓制在自身的學術與體制權威之下。但這些行動或想法,其實都是明顯的邪惡。
我們要問的是,這麼明顯的邪惡,卻有如此多的人看不出來?他們為什麼認為以「愛」為名,就可以把惡行變成善行?
不只是教育圈,在整個大社會中,亦有許多的罪惡是以愛為名。人類道德體系經過數千年發展,目前只剩少數基於宗教信念的倫理觀,會認為以愛為名的行動有絕對的說服力。大多數的倫理學家都認為,基於善念的行為,其實充滿各種道德危機。
在倫理學上,一個正確的行為,通常會包括三個部份:良善的動機、妥適的手段,與正面的結果。而以「善意」「關懷」「愛」為出發點的行為,就可能在這三層面產生問題。
第一,是就動機面來說,我們難以確認他人的動機是否真如他所說的那樣良善。
人永遠無法進入他人的內心,判斷他的真正意向。說是悲憫生靈的放生行動,可能只是為了滿足自己往生西方極樂的私欲。自認基於善意而堅持用人力門禁管制女學生,或許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工作不會在電子化管理後消失。
誰知道你是不是真有善意呢?嘴巴說自己是善意的,其實不代表什麼。
第二個問題也是動機面,你的善意的確可能是真心的,卻是思慮不夠成熟的善意。
有些善意來自情緒、直覺,這種衝動可能不太穩定,變來變去,有時還導出完全相反的結論,一下覺得老師可憐,一下又覺得學生悲慘。有些善意則是來自於偏見,像是「學生就是該用打的」「女人就是晚上不該出門」。許多種族或性別歧視者,是從小就被教育成如此偏頗,根本不清楚自己的直覺其實大有問題,還誤以為那是良知。
不是來自內心,就是一定是良知的呼喚,也有可能是愚蠢的側漏。
第三個問題是手段面,就算你有善的動機,也可能採取不適切的行動。像是管理學生出入校,這當然可稱有善意動機,但手段面上來講,當學生連手機都有指紋辨視系統時,你還採取統一制服這種解決方案,就有點落後了。
不適切的行動,通常都有「過」或「不及」的性質,也往往無法真正達成原本設想的目的。
▲立委吳思瑤以輔大校友身份,支持廢除女宿門禁。(圖/翻攝自吳思瑤粉絲專頁)
第四個問題仍是手段面,有些行為本身的邪惡程度太高,就算有善的動機,也無法證成這類型的行為在道德上是正確的。
像是教師混淆行政、教學、研究的身份,事主當公親,球員兼裁判,想要以自己特定小圈圈的做事方法來解決問題,卻沒考量到這種「行為形式」本身是嚴重不當的,不管你圈圈有什麼特定價值標準,其基本形式就是不合人類的程序正義規範。
簡單來講,就算你「充滿善意」的去球員兼裁判,這個行為也是錯的。
最後一個善意行動帶來的問題,就是負面的結果。善意當然不代表事情能照自己所想的方向走,一個行為的結果,有時還真是會受到運氣的影響,純粹是機率問題。
但當你一再重覆的行為,已產生明顯的負面成果,卻還是堅持自己的善意無敵,可以免去負面結果之責,那就真是太惡劣了。像是放生造成大量生物死亡,還是執迷不悟;又或是女宿門禁造成趕不回去的女學生只能在路邊、店家過夜。
不去思考如何解決機制失能,而是不斷強調自己的善意,只更加突顯自身的不負責任與惡意。
整體來講,強調「善意」的人,通常都帶有很嚴重的「道德自我沉迷」症狀,以為自己有「佛心」「善念」「愛」「一念之仁」,就天下無敵了。就算整個世界被他們搞到天崩地壞,他們也認為這是別人「沒有好好照做」「辜負他們的苦心」,或是運氣不好,只要再發善念,就可以逆轉這一切。
他們不刻意為惡,卻會造成大惡,其根本原因就是「發蠢」。這些人就算有高學歷,但你仔細觀察,在他們「發善念」的行動與議題中,其表現卻異常的愚蠢。所以,他們需要的不是善念,善念已經太多了,他們需要的是「腦」。
有種德行叫「睿智」,這和知識或天生的智力不同,是需要時間、經驗,透過嘗試錯誤、自我反省、學習他人經驗,並整合各種資訊來提升的。這些善意魔人需要的,也正是這種德行。
不過「睿智」這事,勉強不來,你只能一直刺激他,一直挑戰他,一直批判他,或是拿這篇文章給他看,要他正視自己的善念並無法拯救其愚蠢的根本問題。
總結來講,善意、愛、關懷,是要放在心裡,是要真心為別人付出的;以滿嘴正向詞彙想證明什麼,其實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且,不就是因為蠢到講不出什麼真正有用的道理,才會滿口善念、善意、關懷、愛,來祈求別人認同嗎?
要真正獲得認同,你要講的不是「理由」,而是「解決方案」。
你打算怎麼解決大家的問題?還有,你打算怎麼解決自己的問題?只有「愛」,是無法解決任何問題的。
●作者周偉航,筆名人渣文本,經營粉絲專頁「特急件小周的人渣文本」,輔仁大學哲學博士,專長為倫理學,曾從事政治公關工作,目前為時論專欄作家。本文不代表公司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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