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總統大位由中間偏左派的前經濟部長馬克宏奪下。(圖/路透社)
文/劉必榮
法國5月7日舉行總統選舉第二輪投票,中間派的埃瑪紐耶爾.馬克(Emmanuel Macron)宏擊敗極右派的瑪琳.勒班(Marine Le Pen),成為拿破崙之後法國最年輕的領導人,也讓許多擔心法國會走向民粹的人鬆了口氣。法國和德國,一向是歐洲整合的雙引擎,若法國這個引擎因極右派的出線而失速,那麼歐洲整合之路將從此堪憂。
然而,美國總統川普所掀起的民粹風,真的在歐洲被擋住了嗎?我們不妨重新審視川普當選所代表的意義。
一位德國學者曾精闢分享他對當今政治的觀察。他指出,在全球化的環境之下,各國所面對的問題早已不是單靠一己之力所能解決。單就這一點,台灣應該最有所感。2008年,馬英九當選時即喊出「633」作為目標,但當選後就碰到金融海嘯,而國際金融因全球化形成了骨牌效應,「633」也就成了鏡花水月。
一旦政府無法解決問題,在老百姓的眼裡便成了無能、失能;而老百姓的工作機會,則因全球化的影響受到擠壓、受到剝奪,於是紛紛伸手向政府要求更多或更公平的資源分配。他們借力全球化的環境開始串聯,分享資訊,增加了對政府施壓的力道。然而,政府雖面臨內外交迫的困境,卻仍無法一一滿足所有要求,於是在爾後的大選中落敗了。可新上任的政府還是面臨相同問題,所以才會出現右派政府做了人民不滿意,於是把他拉倒後換上左派政府,結果還是不滿意的情景。當左右兩黨交替執政都無法滿足百姓,百姓只好轉而訴求建制之外的另類政治人物或政治素人。
這些素人可能是企業家出身,也可能不是。像是義大利的五星運動黨(Five Star Movement)黨魁貝佩•格里洛(Beppe Grillo),喜劇明星出身;後來的總理馬泰奧•倫齊(Matteo Renzi),則是佛羅倫斯市長出身,本身還是個網紅;還有個總理馬利歐.蒙提(Mario Monti),是位無黨籍的學者;就連即將繼任法國總統的馬克宏、美國總統川普,以及台北市長柯文哲都是一樣。他們的崛起,所代表的都是人民對於改革的想像,希望藉由這個另類的人物擺脫過去的陳窠,跳出已經無能的兩黨政治泥淖。
▲柯文哲同屬兩黨執政皆無法滿足百姓需求下所誕生的政治素人。(圖/記者李毓康攝)
然而,前面所講的全球化環境並沒有改變,所以這些另類的政治人物或素人上台後,可能成功、可能失敗、可能政治生命也一樣短暫。於是政黨的更迭,又再循環一次。
事實上歐洲極右與極左的政黨,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出線的。歐元危機發生後,德國領導歐洲央行力圖建立歐元區的金融秩序,要求撙節支出,結果激起抗拒勒緊褲帶的左派的民粹;難民危機造成大批難民湧入,又激起強調民族主義的右派民粹。右派民粹的崛起不是因為難民問題才浮現,過去全球化的浪潮之下本就有反移民的極派勢力。只是大批難民湧入後,反移民與反難民的聲浪結合,拉高了他們的聲浪。
我們所看到的歐洲極右黨派,如2013年9月奧地利選舉中崛起的自由黨(Freedom Party),2015年6月丹麥大選中崛起的人民黨(People’s Party),以及西班牙極左的「我們可以」(Podemos)與希臘的「激進左翼聯盟」(Syriza),都是典型的例子。
當然,每個政黨的歷史包袱都不一樣。一些評論家就表示,法國「國民陣線」不可能執政的原因,是因為瑪琳.勒班的父親創立政黨時,曾否認過納粹對猶太人的大屠殺。正因為人們對「國民陣線」感到恐懼,乃至於法國總統大選的第二輪投票,很多人就是因為不想讓「國民陣線」執政才投給馬克宏,不能將馬克宏的出線解讀為法國極右派勢力的衰退,或歐洲民粹的頓挫。即使大家對極右派仍舊不放心,「國民陣線」的得票率還是上升了,可見那股反自由化的勢力依然存在。只要馬克宏上台後的失業率還是維持兩位數,那麼極右勢力隨時可能反彈跳出。
由上可知,歐洲的民粹並非因為川普的當選而被激起,而是因為川普的當選而受到鼓舞。但即便是川普的出線,也該被視為是美國民粹的「果」,而不是「因」。那究竟什麼才是激起民粹的「因」?全球化(貨物移動、資本移動、人口移動)帶來經濟上的失落。經濟上的失落,讓美國選民覺得兩黨失能,正是這股民怨,把川普推進了白宮。這從川普上任後就高倡美國優先、談公平貿易而不談自由貿易,以及美國經濟學者談各國間貿易和諧(Harmonize)的次數超過了開放,就能清楚看見。
▲「一帶一路」計畫擬將鐵路延伸至歐洲心臟地帶,加強雙邊經貿交流。圖為日前通車從倫敦到義烏的中歐貨運班列。(圖/視覺中國CFP)
不過這時,中國站了出來。當美國與歐洲開始「向內看」之際,習近平卻高舉全球化與貿易自由化的大旗,帶領大家「向外看」。當歐美糾結於激進民粹的崛起,中國卻在北京舉行「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雄心萬丈的要打造一個由中國領導的新秩序。《人民日報》說,「一帶一路」將是最大規模的全球振興計畫,是前景最好的國際合作平台。這是中國對今日經濟困境所提出的「中國方案」,而這樣的大開大闔,與歐美對全球化的小心謹慎,形成很大的反差。
但問題是,中國的「一帶一路」是要西進到歐洲,當碰到歐洲的民族主義與極右民粹,還走得下去嗎?也因此有評論指出,中國的「一帶一路」若要走出去,一定要細心體會歐洲人的心情,以及他們所關切的問題。如果不能掌握歐洲現在的政治氣氛、扣緊歐洲的脈動,和歐洲一起解決他們的問題,「一帶一路」將永遠只是中國在唱戲,而不會有西方的積極參與。所以對中國而言,法國選舉應該不只是法國選舉,而應將它放在「一帶一路」的大略中做整體的思考。
北京的高峰會是熱鬧的,但熱鬧之後中國大陸應靜下心來,細心了解每個地區所可能遭遇的問題與困境,然後和大家一起解決。畢竟,「一帶一路」是在現實政治環境中推動,不是在無人之地推動。這是理論與現實的差距,也是北京現在最重要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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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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