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學文/經濟吊點滴 德國從歐盟頂峰墜入谷底

我們想讓你知道…德國正在經歷一個去工業化的衝擊,除了軟體製造商SAP外,科技行業基本上已兵敗如山倒,金融界也一塌糊塗,從德意志銀行的內控到Wirecard的醜聞全都不堪入目。

▲ 德國正面臨著地緣政治、能源轉型、勞動力老化三重打擊,長期前景黯淡。(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 丁學文/金庫資本管理合夥人兼總經理

不久之前,大家還公認這是一個屬於德國的年代。隨著德國在1998年至2005年成功的勞工改革,加上中國對工業品的需求以及新興市場的繁榮造就的700萬個就業崗位,德國經濟在十多年間增長了24%,從2005年至2021年擔任德國總理的梅克爾(Angela Merkel)再藉由成熟的領導把德國推上了高峰。德國建立在工會和雇主之間密切關係上的社會模式以及在全國範圍內推動增長的合作聯邦制,令全球政策分析人士驚嘆不已,諸如《為什麼德國人可以我們不行》的暢銷書一本接著一本發行。

但進入2020 年代的德國截然不同,經濟的欲振乏力以及聯合執政的各種弊病讓德國人的不滿劇增。最令人擔憂的是,德國引以為傲的經濟模式和政府體制似乎一下子漏了氣,再也無法提供人們所期望的經濟增長和公共服務。

為什麼?所謂的屋漏偏逢連夜雨。從烏俄戰爭到中國火車頭熄火,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德國。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的預測,德國將是今年G7中唯一出現萎縮的經濟體。然而,不太為人所知的是,該國的長期前景也盡顯黯淡。德國現在面臨著三重的打擊:它的工業被外國競爭和地緣政治打得落花流水;它的淨零碳排放進程比任何國家都艱難;它的勞動力老化狀態讓人難以想像。更糟糕的是,德國政府完全沒有為這些挑戰做好準備。

經濟低迷 八成德國人認為德國已不宜居

▲ 最新一期歐洲版本《經濟學人》帶領讀者一窺經濟陷入停滯的德國。(圖/《擷取自《經濟學人》封面)

最新一期的歐洲版本《經濟學人》帶我們一窺的正是經濟陷入停滯的德國。在黑漆漆的背景前面,編輯群讓我們看見的是在德國柏林隨處可見的紅綠燈「小綠人Ampelmann」,不過現在的他推著一個點滴架,明顯生病了。上面一排白色大字「IS GERMANY ONCE AGAIN THE SICK MAN OF EUROPE 德國再次成為了歐洲病夫嗎?」

《經濟學人》這次用了緒論板塊第二篇、歐洲板塊第一篇以及財經板塊第一篇三篇文章解析這個議題。文章一開始就提及二十五年前,《經濟學人》曾經把當時的德國稱為歐洲的一個病人。當時的東西德剛剛統一、就業市場僵化以及出口需求的放緩共同困擾著它的經濟,迫使德國的失業率一度達到了兩位數。隨著2000年代初一系列的改革,德國迎來了一個黃金時代,大家羨慕的不是只有德國火車的準時,還有憑藉德國一流工程技術創造出來的出口經濟。然而,在德國享受著繁榮的同時,這個世界卻又一次迎來了變化。 其結果就是德國再次被甩在了後面。

這個曾經的歐洲最大經濟體已經從經濟增長的領先者一下子變成了落水狗。2006年至2017年間,它的經濟表現確實超越了大部分的先進經濟體,甚至可以與美國並駕齊驅。但今天,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已經預測,未來五年德國的經濟增長速度將持續低於美國、英國、法國和西班牙。

情況或許不會像1999年那樣糟糕,但五分之四的德國人告訴民意調查機構,德國已經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現在的德國火車常常遲到,以致於瑞士公開禁止誤點的德國火車接入瑞士鐵軌。

▲ 一份民意調查機構指出,有五分之四的德國人認為德國已經不是一個適合居住的地方。(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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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主義、地緣政治、能源轉型、人才荒 德國前景黯淡

多年來,德國在老工業領域的優異表現掩蓋了其對新科技投資不足的缺陷。自滿和對財政審慎的痴迷導致公共的投資太少,這已經不僅僅侷限在德國鐵路和德國聯邦的國防科技。總體而言,德國信息科技投資佔GDP的比重不到美國和法國的一半。官僚保守主義成為另外一個障礙。獲得經營企業許可證,竟然需要 等120天,是經合組織OECD平均時間的兩倍。除此之外,還有不斷惡化的地緣政治、脫碳的難度以及人口老化帶來的痛苦。

地緣政治意味著製造業不再是以前的搖錢樹。在所有西方大型經濟體中,德國對中國的敞口最大。去年兩國之間的貿易額達到了3140億美元。這種曾經受利潤動機支配的優點,現在變得非常複雜難解。在中國,德國車廠已經被中國電動車打得落花流水,與此同時,對先進製造業和強大供應鏈的各國補貼競賽,進一步威脅了德國企業的出口產業,逼得本來就吝嗇的德國政府捉襟見肘。

另一個困難來自能源的轉型。德國工業部門消耗的能源比任何歐洲國家都多。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不再可靠,德國又早就放棄了核電。缺乏對電網的投資和緩慢的許可流程正在阻礙向再生能源的轉型,並進一步降低了德國製造商的競爭力。

▲ 廉價的俄羅斯天然氣已不再可靠,再加上德國已放棄核電,缺乏對電網的投資,進一步降低了德國製造商的競爭力。(圖/路透)

德國也缺乏需要的年輕人才。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的嬰兒潮意味著200萬工人將在未來五年退休。儘管德國吸引了將近110萬的烏克蘭難民,但其中許多是很快就會返回家園的兒童和家庭婦女。五分之二的雇主表示,他們正在努力尋找具備技術的工人。這已經不僅僅是抱怨:柏林甚至無法用合格的教職員填補一半以上的教學空缺。

德國要想在更加分裂、更加綠色和更加老化的世界中蓬勃發展,其經濟模式需要進行大規模的調整。然而,儘管高失業率迫使施羅德的執政聯盟在20世紀90年代採取行動,但這一次的警鐘非常容易被忽視。這個由社會民主黨、自由民主黨和綠黨一起組成執政聯盟沒有體認到這項任務的規模巨大。即使他們發現了,他們也很難達成一致的共識。此外,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德國另類選擇黨在全國的民意支持率為20%,他們很可能會贏得明年的一些地方選舉。政府中很少有人提出激進的改革,因為擔心最後倒楣的是自己。

▲ 極右翼民粹主義政黨德國另類選擇黨在全國的民意支持率為20%,可能會贏得明年的一些地方選舉。(圖/路透社)

因此,故步自封的思想充斥政府體制內,但這沒有辦法把德國帶回榮景。它甚至沒有辦法應對現在面臨的挑戰。

政治人物們不應驚慌失措,而必須向前看,培育新企業、基礎設施和人才。擁抱科技將是給新企業和新產業的禮物。數位化的官僚改革將為那些缺乏文書工作能力的小企業創造奇蹟。進一步的許可措施改革將有助於確保基礎設施的快速建設並符合應有的預算。資金也很重要。 由於政府過於迷戀平衡預算規則,基礎設施常常受到影響。儘管德國無法像2010年代利率較低時那樣自由支出,但通過放棄投資來控製過度支出是一種虛偽經濟。

更重要的是吸引新人才。德國已經放寬了移民規則,但簽證程序仍然緩慢,而且德國更擅長歡迎難民而不是專業人士。如果有助於解決教師長期短缺的問題,吸引更多技術移民甚至可以培養出本土的人才。在一個由聯合政府和謹慎官僚組成的國家,這一切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二十年前,德國曾經實現了一個非凡的大轉身,現在,是時候再次大展手腳了。

▲ 德國已經放寬了移民規則,但簽證程序仍然緩慢。(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我很難想像,德國前總理梅克爾的笑容我都還記憶深刻,怎麼就幾年光景,德國變得這麼滿目瘡痍垂垂老矣?

整個低迷的氣氛真的已經衝擊整個德國經濟,一系列調查顯示企業和消費者都對未來深感懷疑,德國經濟甚至在今年第一季陷入了衰退。面對能源成本高漲、工人短缺和繁文縟節等問題,從巴斯夫、福斯、西門子等巨頭,甚至一些鮮為人知的德國中小企業,都爭先恐後轉往了北美和亞洲,一場完美風暴正在這個前歐洲強國醞釀中。

一直以來的德國企業健康風向球──德國工程公司的訂單銳減,而外資對德國的投資也是同步減弱,2022年德國新增外資數量連續第5年下降,創2013年以來的最低。至於德國最自豪的汽車工業現在成為了德國的最痛,Benz、BMW和VW等因為拒絕放棄內燃機,把電動車機會讓給了Tesla和中國的BYD和蔚小理。更可怕的是德國在新創生態、知識產權,甚至是人工智慧AI領域全軍覆沒毫無關建樹。

▲ Benz、BMW和VW等因拒絕放棄內燃機,把電動車機會讓給了Tesla和中國的BYD和蔚小理。(圖/路透社)

我感覺現在的德國正在經歷一個去工業化的衝擊,除了軟體製造商SAP之外,德國的科技行業基本上已經兵敗如山倒,金融界也是一塌糊塗,從德意志銀行的內控到Wirecard的醜聞全都不堪入目。

德國能不能從不知不覺、後知後覺,到深刻發現自己的問題所在?現在,沒有人知道,但世界的最新變化很快會告訴我們答案。

● 本文獲授權,轉載自《經濟日報》。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歡迎投書《雲論》讓優質好文被更多人看見,請寄editor88@ettoday.net或點此投稿,本網保有文字刪修權。

 
丁學文

丁學文 丁學文

現任金庫資本管理合夥人,畢業於台大經濟系、美國康乃爾大學財務金融研究所。最愛孜孜不倦、與人分享的利他生活;希望拉高視野,帶給大家不同新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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