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安/只有血淚沒有暴力美學 最慘烈警匪大戰「勇警除三害」真實版

▲▼《周處除三害》慶功宴,阮經天。(圖/記者李毓康攝)

▲《周處除三害》男主角阮經天飾演黑道殺手陳桂林。(資料照/記者李毓康攝)

● 韋安/資深媒體人

【暴力美學電影《周處除三害》中,黑道殺手陳桂林,奶奶病逝,以為自己患有肺癌第4期,卻發現在警方通緝榜上,只排在第三。於是,陳桂林決定在生命終結前,殺掉通緝榜上,排在自己前面2人。希望自己成為,「周處除三害」的周處,名留青史。

而1980、1990年代,台灣治安最黑暗時期,殺警奪槍案頻傳,暴力殺人、綁架勒索案,如傳染病四處蔓延。台灣警察一波波,打擊暴力犯罪,抓捕「十大槍擊要犯」的警匪交戰過程,絕非「暴力美學」般場景,而是當事的警察們,至今都不堪回首的血淚史。】

《周處除三害》李李仁和阮經天有激烈打鬥戲。(圖/一種態度電影股份有限公司提供)

《台灣治安史上,最慘烈的警匪槍戰!》

1992年,在追捕「十大槍擊要犯」,犯了54條兇殺綁架案,綽號「惡龍」,陳新發的「獵龍專案」中,當時台北市刑大副大隊長侯友宜,2位刑警弟兄胡榮裕、李富星,先後遭到這個瘋狂冷血「惡龍」,朝頭部開槍而不幸遇害。

1992年2月中一天下午,綽號「胡鐵花」的台市刑大刑警胡榮裕,在中山區民生東路一家茶藝館訪查辦案線索,意外遇到正要向一名道上大哥尋仇的陳新發,和他的黨羽陳根龍。胡剛開口,「我是北市刑大……」,就遭陳新發朝他頭部開了2槍而不幸遇害。

侯友宜曾呼籲,要珍惜和平與生命的寶貴,並以親歷和目睹自己的弟兄,在槍戰中頭部中槍,腦漿迸裂殘酷畫面,他說的就是李富星,不幸遇害的場景。

1992年4月10日下午5點多,身為北市刑大副大隊長的侯友宜,打電話給刑大偵四隊副隊長楊哲昌 。說有線民看到陳新發,出現在長春路首度飯店附近。請楊先帶弟兄們到該處勘察埋伏,自己則在刑大開完會議後,隨即便趕到。

楊哲昌通知王候爵、李富星2位弟兄前往現場。楊也是驍勇有經驗的刑警悍將,他特別叮嚀一定要謹慎小心,等他到了再一起行動。李富星、王侯爵獲令後,馬上分別開車抵達飯店附近。王侯爵下車查探四周環境,李富星則在飯店附近接到一通手機來電,便走到路邊講電話。而正巧,被在旁邊一間餐廳,吃自助餐的陳新發現,他們原本就是舊識。

陳新發17歲,自宜蘭剛到台北,在中山區民權西路,一家豔名遠播脫衣酒店當泊車小弟。便認識會到該風月場佈線偵查的刑警李富星。還不時受到這位,同為宜蘭人的警察同鄉接濟照顧。

不過此刻的再次巧遇,陳新發已是「十大槍擊要犯」,排行第一通緝要犯。李富星則是台北市刑大「獵龍專案」組成員,而專案組長就是侯友宜。「惡龍」立即帶著瘋狂般的殺氣,掏出雙槍衝向李富星,先是一槍擊中李的身體,李富星負傷沒跑幾步倒在地上,同鄉殺手和舊日小老弟陳新發,走上前近距離往李富星頭上又補了兩槍。聽到槍聲的王侯爵,迅捷地衝到槍嚮之處,朝著正要逃逸的陳新發,開槍射擊,把槍中的子彈全部打光。其中一發,擊中陳的腿部。

王侯爵接著跑到躺在地上的李富星身旁,抱起受傷的弟兄。已到了現場正在找車位停車的楊哲昌,聽到槍聲,把車丟在路上,也跑了過來。沒多久,開完會的侯友宜也趕到現場。那天,台北下著大雨。王侯爵坐在濕漉的雨地上,渾身顫抖地把李富星抱在懷中。李富星頭部鮮血和腦漿四溢,紅白交雜。而2人的衣服,全被李的鮮血染紅。

一旁的侯友宜、楊哲昌,對著還有一絲氣息的李富星,不停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叫他一定堅持住,千萬不要睡著。同時,身上衣服也被傷者傷口噴出鮮血染紅的楊哲昌,手中緊握著上膛的警槍。楊警覺地掃視四周,警戒和提防圍觀的人群中,會不會有「惡龍集團」的人馬,突然跳出來開槍。一次就報復解決掉,這4個台北市刑大「獵龍專案組」成員。

最後,救護車終於來了。侯友宜、楊哲昌、王侯爵,在雨中和特別暗沉的夜幕中,把李富星送上了救護車。而後他們到了旁邊的派出所裡面,侯友宜一邊安撫情緒已經崩潰的王侯爵,一邊了解案發過程的詳情。過了沒多久,從醫院傳來李富星傷重不治的消息。

活下來的刑警弟兄們,侯友宜、楊哲昌分分秒秒都覺得漫長,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逃逸的「惡龍」找到伏法,為犧牲的弟兄討回公道。侯友宜、楊哲昌先和一名向警方報案,案發後載送陳新發,逃離現場的計程車司機,一起到國父紀念館附近,陳新發下車地點查看。

計程車司機說,在車上聽到陳有打電話,叫人來接應他。侯、楊2人勘驗實地狀況,來研判「惡龍」可能逃逸躲藏的去向。侯友宜還調集其它刑警弟兄,到所掌握到的,陳新發每個可能落腳地點,一一排查,有無陳的行蹤出現過。北市警察信義分局,回報一條線索,有名男子晚間去電台北醫學大學附設醫院,詢問槍傷治療方式。

從「北醫」兩個字,侯友宜馬上聯想到,收集的情資中,陳新發同夥張耀天的女友,就在「北醫」附近信義區吳興街租屋。立即親自帶員前往偵查,並果然一如所料,發現陳新發和黨羽的確切藏身之處。

李富星前一日傍晚6點左右中槍,第二天,1992年4月11日,清晨大約2點,在弟兄被射殺不到8小時後,侯友宜帶領300多名霹靂警員、刑警幹員,把吳興街上陳新發和黨羽,躲藏的一處6樓公寓,裡外三層,封鎖街道項弄,包圍的滴水不漏。

侯友宜親自帶領霹靂小組隊員,到了陳新發藏身的那間6樓公寓處,進行「獵龍」攻堅。發覺屋外有動靜,已被警力包圍,陳新發先向屋外開槍。侯友宜下令開槍還擊,壓制屋內的火力。屋內歹徒向外丟擲一枚手榴彈,警方則向屋內投擲數枚震撼彈。並乘勢強力攻破鐵門、木門2道房門。

接著,上演了一場台灣治安史至今為止仍算是最慘烈,連好萊塢電影都從來沒有上演過,驚心動魄的警匪槍戰。8小時前痛失弟兄的,侯友宜、楊哲昌和霹靂小組一起衝進屋內。身處這間不到40坪大公寓的客廳,與客廳相通3米左右的走道,前面是廚房,後側是主臥室。陳新發和同夥已被逼退到主臥室內,警匪就在這狹小的空間,和咫尺的距離中,展開最後2小時的生死對決。

當時警政高層對火力強大、危險性高,「十大槍擊要犯」首惡陳新發,早就下達過不成文的「格殺令」。但在最前沿與兇手對峙時,侯友宜、楊德昌沒有被為弟兄報仇的憤怒驅使,而殺紅了眼。侯楊2人持續向主臥室內歹徒大聲喊話,表示不會射殺對方,他們也跑不了,趕快繳械投降。不過得到的回應,卻是從屋內由長短槍射出的密集子彈。

在隨後凌晨2點到4點,2個小時內,警方從公寓客廳,和隔壁公寓大樓的3、4處至高點,向歹徒躲藏的主臥室,射出各式槍彈2千多發,就近信義分局的彈藥庫都被用盡。屋內歹徒以M16突擊步槍、MAC-11衝鋒槍和手槍射出的子彈,也高達上千發。客廳、主臥室、走道墻壁和天花板,留下難以統計密集彈孔。

在1980、1990年代,那個台灣治安最黑暗時期,侯友宜是在一線打擊暴力犯罪,最知名驍勇能幹的治安猛將,也可以說是No1,親歷過記不清次數的警匪槍戰,但侯友宜和他的弟兄們,並不是以暴制暴的殺戮者。這場史上最慘烈,警方共打了2千多發子彈的槍戰,非常特別,並不是以消滅格殺歹徒,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為目的。

現場指揮侯友宜,調度和部署客廳內霹靂小組,以及公寓四周至高點埋伏的警方狙擊手,從屋內、屋外分梯次輪番朝主臥室,策略性開槍射擊。誘使對方不斷開槍還擊。一波接一波,打了快2小時。希望以持久戰,把屋內歹徒的彈藥和精力,徹底消耗掉。然後才攻堅,生擒活逮這些惡匪。交由法律來制裁,為死掉的弟兄討回公道。

這種消耗戰策略,也避免現場無辜者死於非命。槍戰互射對峙過程中,房間內傳出有女生受驚嚇的哭聲。侯友宜和楊哲昌向房間內的陳新發喊話,不能讓無關者送命。確定對方不會乘機突圍,雙方約定停火,讓這名女生小心翼翼地出來,安全地離開槍戰現場。後經偵訊,原來是共犯陳根龍的女友,與惡匪殘暴犯刑無關的無辜者。

陳新發和黨羽,仍然負隅頑抗著。最終,子彈擊中瓦斯鋼瓶引發氣爆,燃起熊熊大火,警方再度喊話要陳投降,但房內仍朝外不斷開槍,直到整個現場被大火吞噬,槍聲才停下來。大火被消防車澆滅之後,現場留下3具焦尸。也除掉了當時台灣治安的「3害」。在弟兄李富星遇害不到14小時,4月11日早上10點,檢察官抵達現場勘驗。確認現場3具焦尸是,陳新發和其黨羽陳根龍、張耀天。

30年前,台灣治安最黑暗期,與今天的治安狀況相比,簡直是地獄與天堂般的對比。那個時期,8萬警察大軍,不幸犧牲的胡榮裕、李富星,與倖存的侯友宜、楊哲昌、王侯爵,以及無數一線刑警弟兄們,都是以生命的代價,來保護好人,打擊壞人。並且除惡務盡,最終徹底扭轉台灣暗黑治安狀況。

如今的年輕世代,可以在網上毫無顧忌地,開酸、調侃,尖銳批評各式社會人士。其實可以說,是侯友宜、楊哲昌、李富星那一代人士,上一代用青春、汗水、鮮血,甚至生命,為這一代打拼出來的,不受恐懼的言論自由空間。

不堪回首往日治安黑暗時空,那時不但鄉民不敢任意嘴炮,連媒體記者寫一篇讓惡人「不開心」的報導,就可能引來拳擊棍棒,甚至槍彈殺身之禍。黑白、正邪對抗「治安戰爭時期」中,有的弟兄倒下後,就再也沒有起來。

在追憶往日的弟兄時,侯友宜說,「我的命是無數弟兄相挺才能存有」。而且篤信,老天留他這條命,能大難不死,是讓他繼續為國家、人民做事情。

此番談及往日死難弟兄的話語意味深遠,對老派的刑警而言,更是沉重而感傷。已經從警職退休的楊哲昌,32年後的今夕,筆者寫稿前一日晚上10點左右,向他查證當年「獵龍案」警匪交戰情節,line的那頭,還傳來這位昔日刑警悍將的感傷抽噎。

刑警職業是台灣和平時期,天天與槍為伍,最危險的「准戰爭」行業。尤其在1980、90年代,台灣社會暴虐橫行,時常發生殺警奪槍的治安黑暗期。在追捕重大瘋狂殺手的特別時期,衝在治安第一線的刑警,常面臨槍戰中的死傷,或被惡匪暗中狙擊報復的危險。

侯友宜和他的弟兄們,有時必須時刻不離,兩三結伴而行,相互照應以策安全。也把犧牲自己,保護弟兄性命,視為理所當然,心和命都相連在一起。有次,侯友宜曾直接衝進一部電梯,以一對二,堵住2名持槍的歹徒。並靠「曉以大義」,「外面已經天羅地網,你們跑不掉了」!「唬住」對方投降,控制住現場。

其實,弟兄們正在趕來的路上。但若自己不先行控制住歹徒,讓他們逃逸與後到弟兄們遭遇,更有可能發生一場,不可控的槍戰,導致自己弟兄的死傷。對8萬警察大軍而言,把台灣從治安黑暗期,透過無數次生死一線的警匪槍戰中,改善為逐漸社會安定的治安光明期,只有血淚,根本沒有絲毫的「暴力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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