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法院憲法法庭針對公然侮辱罪是否違憲作出判決。（圖／翻攝司法院網頁）
● 廖元豪／政治大學法律學系副教授
113 憲判3以合憲性解釋，宣告「公然侮辱罪」過關，但以後法官要更謹慎注意地去審查權衡每個案子的言論，是否可罰。
這是個「處拘役或9千元以下罰金」的小罪，而且日常生活一大堆，又因為中華民國司法制度舉世無比親民，任何受害人都可以輕易提出告訴。所以人人天天都可能提告（每天在網路上看到多少罵人的話？ㄋㄠˇ ㄘㄢˊ、ㄅㄞˊ ㄔ 都是最普遍的吧）。
然後我們的強制追訴主義，加上再議制度，又不容許檢察官輕易把這些案子退件駁回（微罪不舉？這個罪就很微啊！），所以雞毛蒜皮的案件就湧進地檢署。檢察官就必須受理，就必須「辦」。
大法官不願意把這個條文宣告違憲，但又怕人家批評「不保障言論自由」，所以還列出一大堆考量因素，手把手地指揮法官如何判案（檢察官當然也要聽）。諸如：
（一）「除應參照其前後語言、文句情境及其文化脈絡予以理解外，亦應考量表意人之個人條件（如年齡、性別、教育、職業、社會地位等）、被害人之處境（如被害人是否屬於結構性弱勢群體之成員等）、表意人與被害人之關係及事件情狀（如無端謾罵、涉及私人恩怨之互罵或對公共事務之評論）等因素，而為綜合評價。」，所以同樣一句「賤人就是矯情」，網紅、自媒體罵一般庶民，或是上節目評論者，就比較可能成立公然侮辱；但公司隔壁桌同事互罵，就不算侮辱。
▲ 網紅、自媒體辱罵他人，判決可能會與一般庶民不同？（圖／翻攝PTT）
（二）「應考量表意人是否有意直接針對他人名譽予以恣意攻擊，或只是在雙方衝突過程中因失言或衝動以致附帶、偶然傷及對方之名譽。按個人語言使用習慣及修養本有差異，有些人之日常言談確可能習慣性混雜某些粗鄙髒話（例如口頭禪、發語詞、感嘆詞等），或只是以此類粗話來表達一時之不滿情緒，縱使粗俗不得體，亦非必然蓄意貶抑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尤其於衝突當場之短暫言語攻擊，如非反覆、持續出現之恣意謾罵，即難逕認表意人係故意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是就此等情形亦處以公然侮辱罪，實屬過苛。」......準此，「贛你娘」不離口的粗漢再多罵兩句「贛你娘」也沒事；外表溫文儒雅、講話客氣的大學生，在網路上說某家餐廳服務太爛的「贛你娘」，可能就太過侮辱了？
►►►思想可以無限大－－喜歡這篇文章？ 歡迎加入「雲論粉絲團」看更多！
（三）「例如於街頭以言語嘲諷他人，且當場見聞者不多，或社群媒體中常見之偶發、輕率之負面文字留言，此等冒犯言論雖有輕蔑、不屑之意，而會造成他人之一時不快或難堪，然實未必會直接貶損他人之社會名譽或名譽人格，而逾越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透過網路發表或以電子通訊方式散佈之公然侮辱言論，因較具有持續性、累積性或擴散性，其可能損害即常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依此，如果你很想罵一個店家「綠茶ㄅㄧㄠˇ 」，最好別在網路上罵，而是直接到現場罵ㄌㄩˋ ㄔㄚˊ ㄅㄧㄠˇ 。
（四）「就此等言論，亦應依其表意脈絡，考量其是否有益於公共事務之思辯，或屬文學、藝術之表現形式，或具學術、專業領域等正面價值」......文青轉來轉去才看得懂的的羞辱酸文，比較安全；粗漢隨手寫下的「操ㄋㄧˇ ㄇㄚ 」，就比較危險。
▲ 憲判指出「透過網路發表或以電子通訊方式散佈之公然侮辱言論，因較具有持續性、累積性或擴散性，其可能損害即常逾一般人可合理忍受之範圍」。（圖／翻攝自Google Maps）
（五）「尤其是直接針對被害人之種族、性別、性傾向、身心障礙等結構性弱勢者身分，故意予以羞辱之言論，因會貶抑他人之平等主體地位，從而損及他人之名譽人格。於此範圍內，已非單純損害他人之個人感情或私益，而具有反社會性。」......所以法官在個案中還要去判斷，罵人的和被罵的，有沒有「結構性弱勢」。注意喔！不是單純的強勢、弱勢，而是要加上「結構性」。學理上，這是個好標準，但在現實世界裡很難判斷。請問女性主管與男性下屬，誰是結構性弱勢？尤其在這個「人人自認弱者」的世界裡，屆時一定大家都用力主張「我是弱者」喔！
這些考慮都很有道理，但小小一個「9000元」的案子，法官要做這麼多複雜的判斷衡量，很苦耶！這些區分，應該是立法者來劃分（就像《性平法》與各個反歧視法的規定），或是大法官給個「類型化」、「規則」（rules），而不是給一堆「參數」（factors）要法官去衡量。
你說，憲法法庭只是給個方向，個案還是尊重普通法院啊！
不，在本件判決中，下級法院的幾個判決（內容為「畜生啊你」、「○○朱，你最會說謊」、「臭雞掰」，以及「痛打肥婆」）都被撤銷了。所以大法官們不會順從、尊重下級法院，他們會自己介入，一個個個案來當第四審。
建議：法官們盡量（推定）判無罪吧。別苦了自己，還被說侵犯言論自由。
▲ 面對公然侮辱案件，建議法官們盡量推定判無罪，別苦了自己，還被說侵犯言論自由。（圖／pixabay）
● 本文獲授權，轉載自「廖元豪」臉書。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歡迎投書《雲論》讓優質好文被更多人看見，請寄editor88@ettoday.net，本網保有文字刪修權。
我們想讓你知道…面對公然侮辱案件，建議法官們盡量推定判無罪，別苦了自己，還被說侵犯言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