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弋丰／不得人心的台中市長候選人

▲九合一大選倒數，筆者認為，網路上台中選民唉聲嘆氣，是因為台中市的兩個候選人，都不得人心，讓人心灰意冷，吵都吵不起來。（合成圖／盧秀燕競總、中市府提供）

●藍弋丰／專欄作家。

年底選舉的焦點，在深綠強打器官激起中間選民義憤，使柯文哲的支持度拔高，丁守中「遭流彈擊斃」成為最大受害者，台北市選舉結果更為底定之後，選民的關注轉移到高雄，然而2017年宣布人口超越高雄市的台中市，卻沒有得到與人口相對應的關注度，網路上台中選民唉聲嘆氣，因為台中市的兩個候選人，都不得人心，讓人心灰意冷，吵都吵不起來。

國民黨候選人盧秀燕，最有名的問政是2015年質詢台酒花雕雞泡麵缺貨買不到，從此花雕雞泡麵成了盧秀燕的正字標記，在網路上屢屢遭定位為「草包」，而媒體報導，過去盧秀燕選舉收受政治獻金與黨中央補助後，宣傳支出高度集中在羚羊、忽必烈兩家傳播公司，董事長分別是盧秀燕的妹妹盧秀玲、丈夫廖述嘉的姊姊廖瑞華，此事在網路上遭揶揄「肥水不落外人田」，兵凶戰危，有限的經費不是找最強的公關行銷公司，以最大投入爭取勝利，而是先找妯娌姊妹，美其名說是因為這樣比較有互信，那麼戰力如何，也就不言可喻。

在對手如此的情況下，爭取連任、具備執政優勢的林佳龍，卻並未能明顯勝利，8月自由時報民調林佳龍以38.52%領先盧秀燕的32.41%，9月《蘋果日報》民調林佳龍以30.3%和盧秀燕的30.9%不分上下，9月《TVBS》民調林佳龍以35%落後盧秀燕的38%，10月《信傳媒》民調林佳龍已40.0%領先盧秀燕的34.6%，隨機構不同互有勝負，雙方可說仍糾纏不清，若是最後林佳龍萬一不幸落敗，舊台中縣市合併後的台中市，將成為「連任殺手」：笑傲舊台中市的胡志強，在縣市合併後的連任之戰，就敗給了林佳龍。

▲筆者認為，若是最後林佳龍萬一不幸落敗，舊台中縣市合併後的台中市，將成為「連任殺手」。（圖／盧秀燕競總提供）

從地理位置剖析產業結構

或許這不完全是胡志強、林佳龍的問題，而是台中縣市合併後的台中市，這個行政區劃本身，就有根本的管理困難，不妨這麼說，這個台中市，根本是一個無法治理的行政區。從衛星圖上可以很清楚的看出台中縣市合併後行政區劃上的荒謬：橫向插入中央山脈的台中市，總面積2214.9平方公里，其中深入中央山脈的和平區，就佔了1037.8平方公里，將近一半。

中央山脈的山勢接著東勢區、石岡區，直到一條極為鮮明的垂直分界線，切開翁鬱的山林與平原地帶，沿著豐原區的東半、潭子區的東角落、北屯區東半、太平區的東邊大部分、大里區的東邊角落，到霧峰區的東三分之二。這條界線上白茫茫的建築物區域緊接著深綠色的山地，其間是台中市無數傳統產業供應鏈的中小企業廠房。

南北狹窄的台中市，有三條主要河流橫切，北有與苗栗縣為界的大安溪（但台中市大甲區部分在大安溪以北），南有與彰化縣為界的大肚溪（烏溪），大甲溪切過台中市的北緣，割開后里區、外浦區、大甲區、大安區，在衛星圖上可輕易看出與大甲溪南、溪北，兩塊地區有明顯顏色差異，北邊保持著更多綠意的農田。

▲大甲溪南、溪北，兩塊地區有明顯顏色差異，北邊保持著更多綠意的農田。（圖／翻攝自Google map）

大甲溪與大肚溪之間，又被地理形勢很明顯的垂直切割成幾個顯著不同的區域，台中市由大肚山垂直縱切成好幾塊地域的情況，從過去鐵路規畫上分為兩線就可以看出來，「山線」接著苗栗的山線，銜接后里、豐原、潭子、台中車站；「海線」接著苗栗的海線，連接大甲、清水、沙鹿、龍井、大肚站。

大肚山台地貧瘠的紅土農地從台中國際機場旁畫出一抹鮮豔紅色，垂直往下延伸到都會公園，接著轉為尚未被侵蝕殆盡的綠色山林區域，往南一直到以夜景聞名的望高寮。

沿著這條垂直線的東側，有中科台中基地與台中工業區等工業重鎮。這片區域加上前述豐原向南直到太平、大里的工業地帶，就是媒體稱為「黃金縱谷」、「台中精密機械聚落」的地區，其間的工業並不僅僅只有精密機械產業，而是從金屬加工、塑膠射出，到最終產品包裝的紙盒，通通一應具全的傳統產業群聚。

「黃金縱谷」在衛星圖上又可明顯的看出有個界線分為南北。北屯區以北，是建築物密集點綴在農田中的農工混合區，北屯區以南則是都市化地帶。舊台中市市區位於這片都市化地帶核心，以往曾稱為文化城，以文教區與商業區為主，舊台中市區完全沒有工業城市的氣氛，與兩側包夾的黃金縱谷工業地帶風情截然不同。

讓「中區」改頭換面是好主意？

台中市僅有短短的海岸線，其中半數都被巨大的台中港所佔據，台中港與大肚山中間，夾著清水平原，清水區、梧棲區、龍井區的農業地帶接著台中港相關工業區。

這樣複雜的地理區域，截然不同的地域經濟產業結構，從中央山脈的深山地帶，新社台地，后里台地到大甲大安沖積扇、清水平原的農業地帶，「黃金縱谷」的工業區與農工混合地帶，台中市核心的文教商業區域，巨大的台中港，以及剩餘的濱海地帶，整個台中市簡直是把全台灣縮影取樣切片，完全不同性質的諸多地區，卻劃進同一個都市行政區裡頭，該要如何執政？如今縣市合併後的台中市，實在是個無法治理的城市。

林佳龍施政重點之一是舊城區復興，耗費相當的心力，誓言要讓沒落的中區改頭換面，投入相當多經費規劃中區文化資產保存，打算一面再現舊城歷史風貌，一面將這些資產活化再利用成為藝文商圈、台中車站興建新站且周邊進行大改造、大手筆要將過去淪為臭水溝的綠川做美化，諸多大工程，投注相當預算資源與首長注意力，林佳龍經常引為宣傳重點。

若是在舊台中市，市長全力復興中區，或許是個好主意，過去縣市合併前的台南市長許添財也曾經先集中力量整頓安平區，但在縣市合併後的大台中市，280萬人口中，中區人口不過僅有1.8萬人。

▲台中車站興建新站且周邊進行大改造。（圖／記者季相儒攝）

如何重回「晴天白雲」

空汙問題也一樣成為兩難，市區核心的台中市民對於晴天時「白天白雲」、遠山都成了霧霾中淡淡剪影的情況相當不滿，但是，工業地帶仍有相當多產業使用鍋爐或燃燒廢料等等，當政府推動各種減少空汙的政策，在獎勵以天然氣更換燃煤鍋爐時，雖未遇上太大阻力，但是要對空汙作更嚴格的檢測與罰款，顯然就會挑起工業地區的反對情緒，這也是舊台中市立委出身的盧秀燕大肆抨擊空汙議題，卻也沒有得到普遍回響的原因之一。台中市的核心區，與黃金縱谷的工業區，產生精神分裂，讓兩個候選人都抓不到民意所向。

林佳龍沒有記取教訓

林佳龍以及許多政治評論，對台中更有一個基本的嚴重誤解，那就是認為台中市人口淨移入，失業率低於全國平均，所以誤認為經濟很好，只要努力打造「宜居城市」，所以林佳龍把重點放在更新行道樹、美化公園、美化柳川綠川，翻新中區的破落風貌，先且不論其中有許多公園設施並不需要更新就拆掉重建引起選民抨擊，這些項目，通通都是經濟豐足之後，人民怡情養性之用。前任的胡志強一心規劃企鵝館、白海豚生態館、媽祖文化園區，結果黯然敗選，林佳龍似乎沒有從中吸取教訓。

台中市其實薪資與工作機會並不理想，生意更是難做，過去連鎖產業若從台中起家，往往很容易就打遍全台灣，產業界戲稱，那是因為竟然能在沙漠般的台中存活，那往南北進軍當然無往不利。在藝文產業如出版業，台中的薪水硬是主要城市中最低，甚至接專案的價格也往往是主要城市中最差的。台中的工作機會不佳，逼得台中出身的人才大量外流。

2017年，台中人口淨流入1.24萬人，乍看之下，可能如林佳龍以為人民「用腳投票」肯定台中，但其實台中人遷出高達11.3萬人，也就是「用腳投票」否定台中，是因為周邊縣市苗栗、南投、彰化、雲林就業機會更差，只能到台中找工作，這些縣市遷入台中的人多於台中人遷出，才造成淨移入的表象，在周邊縣市人們湧入台中的同時，台中人自己卻大量逃離台中市。

這是個極為諷刺的現象，其實，台中的產業鏈得天獨厚，或許是全世界最有潛力的地區，台中的工業地帶，總面積不到500平方公里的地區之內，任何所想像得到的所有產品，從金屬零件、塑膠零件、電子元件、面板、甚至輪胎，一直到產品包裝，享用世界大廠等級的設計紙盒，在這一小塊地區內，開車不用一小時的範圍內，通通都可以找齊供應商，而且十幾年來在中國的競爭下，還能存活的廠商，專精多樣少量彈性生產，特別適合新創事業，若有任何硬體創業的想法，台中簡直是創業天堂。

但是這樣的潛力卻沒有被發揮，台中的文創青年們，不知會讓全球創業者羨慕到流口水的完整供應鏈就近在眼前，卻是在市政府活化舊空間打造的青年創意基地裡頭做著手工藝。

▲在市府力推之下，台中周末都有很多的文創市集。（圖／台中市政府提供）

市政府當然也很重視產業，林佳龍率領精密機械業前往國際參展，拉攏知名上市大企業投資，投資台中港物流中心，但大部分就業在於中小企業而非鎂光燈所在的知名大企業，對數以萬計的、台中工業鏈最根本的中小企業來說，參加國際展的大拜拜並無意義，詢問他們對市府眾多宏大產業政策的看法，大多搖搖頭表示無感。

另一方面，產業界長期面對的問題卻沒一個解決，甚至還更加惡化，農工混合區域的工廠，想遷進工業區卻擠不進去，市政府卻一邊加強取締農田違法使用，需要勞動力卻無法取得，產業優勢在於彈性生產，卻因此被一例一休政策害得最慘。這雖然不全都是台中市政府可處理的問題，但中央執政，當然還是算在民進黨的頭上。

你們都不懂台中...

台中市民很悶，市長自認為失業率低、人口淨移入就是經濟很好，但挑戰者盧秀燕，雖然說出了「經濟差、低薪困境」的實際人民心聲，所提出的經濟政見，卻又是好大喜功的老套，喊出經貿中心、工業4.0示範區、產業園區、科技廊道等等，跟林佳龍的政見口號「相互輝映」。台中的產業是在政府沒注意之下，各憑本事，互相串連，分散著發展起來的，當前面臨諸多基本障礙問題需要解決，根本不是需要什麼中心，什麼廊道。

然而，即使市長或候選人能夠不只看大企業，而是深入了解數以萬計中小企業各自不同的需求，並在市政範圍內盡力處理，也還是只顧及到工業區域，台中畢竟並非工業城，農業呢？山區呢？舊市區核心呢？

如今的台中市最需要的，可能不是選哪個市長，而是行政區重劃，否則即使是台中人，恐怕也少有幾人能對整個縣市合併後的大台中市有全盤了解，在此之前，一個合格的台中市長候選人，必須最起碼能夠照著基本的地理切割，對不同的區域做出不同的定位，思考彼此間的競合與互補關係，然後根據區域特性做出區域規劃，同時試圖在全市範圍做出整合，能夠提出這樣的見解者，才有基本的資格擔任台中市長。

對台中人來說，不幸的是，這樣的人選，在當今政壇上，似乎尚未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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