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所不知道的故事--胡璉在江西和廣東境內徵兵的實況

▲▼金門莒光樓。胡璉將軍的青天白日勳章。(圖/記者李依琳攝)

▲胡璉將軍的青天白日勳章。(圖/記者李依琳攝)

劉錫輝/國軍退役上校

戰爭殘酷無情,歷來治史者都只論及王侯將相的豐功偉業,不知為誰而戰?為何而戰的黎民百姓被挾迫上戰場,或為王師?或為流寇?完全不是自己所能決擇,國共內戰也是這樣。

胡璉在江西和廣東境內徵兵的實況

蔣中正總統於1949年1月下野前,他授權胡璉重建12兵團,國防部給他一張空頭支票,指定由浙、閩兩省各徵新兵3萬人,江西1萬5千人。

但浙、閩兩省後來都不買帳,唯獨江西省主席方天正是抗戰時石牌之役與胡璉一同獲頒青天白日勳章的老長官,因此放任他在省內展開搶壯丁的行動,最後在廣東省抓壯丁,以「搶救青年」為名,在撤離潮汕前,見到青少年就抓來當兵。於10月間居然從大陸帶出了10萬大軍。

劉文孝在2021年11月17日臉書貼文:看完新出版的兩本胡璉專書後,想起書架上還有一本拿到手12年卻還沒翻過的《時代見證》。

2009年國防部舉辦古寧頭戰役60周年紀念時,曾有江西籍參戰老兵李隆昌先生來到媒體區,對每一名記者都塞一本他的著作,…

這次有空翻開李先生的大作,才瞭解那是胡璉在江西和廣東境內徵兵的實況,內容看得瞠目結舌,謹節錄一段:

當時胡璉兵團以「搶救青年」為名,在撤離潮汕前,見到青少年就抓來當兵,這些被抓者大都是在學少年。原本當地百姓只想到適齡青年必須逃避抓壯丁,卻沒有想到胡璉連讀書的學生也要,因之湖寮中學、大埔中學、梅縣中學,未逃跑的在校學生都被捉走了。

▲▼金門莒光樓。胡璉將軍的青天白日勳章。(圖/記者李依琳攝)

有一天出發前清點人數,砲排少了一人。原來有名學生新兵看準臥室有兩張合併的大床舖,兩床中間夾縫剛好被低垂的蚊帳掩住,且容得下他瘦小的身材。當吹起行進號,先頭部隊已開始行動,該砲排排長還站在大門口,心裡疑惑短短休息時間,怎麼有人能越過衛兵逃跑?

這名學生該倒霉,沉不住氣,以為部隊已走遠了,就從夾縫中爬出來,剛跨出房門即被大門口的排長抓住,像抓小雞一樣,拖到大路旁,拉起衝鋒槍上膛,「砰!砰!砰!」3發子彈就將他擊斃在路旁。

當時李隆昌目睹槍響人亡都怔住了!班裡還有位在梅縣中學讀書的陳良義更嚇得眼裡泛出了淚。李隆昌安慰他說:「不要懼怕,不要開小差,即平安無事……」

李隆昌在《時代見證》中,對於當時胡璉兵團制裁逃兵的手段有許多紀實的描寫,再舉一段:

由於曾有一名連長因連上逃兵太多,結果連他的妻子與兒子也一起被槍決滅門,因此各級幹部對於逃兵之事更是恨之入骨,除了公布唯一死刑外,手段也越來越兇殘。

1949年5月25日,部隊進駐瑞金壬田,在這小鎮駐紮了幾天,每人補給一套衣服及更新武器。

遺憾的是又有兩位逃兵被抓回,一位是第2連從德勝關徵來的黃錦榮。連長楊震心狠手辣,把他綁在樹上,集合全連,每班派出一名新兵,持槍上刺刀,下令用刺刀將他活活剌殺,慘不忍睹!另一名是機2連的士兵,也遭到同樣命運。…

李隆昌是在江西省「一甲一兵」徵集的新兵,屬陸軍第118師,對於當時制裁逃兵的手段,所作紀實的描寫,足以證明這個師的凶殘本質。這個師在經過廣東省時,扛著「洪都支隊」大旗,招搖過市,到處抓兵拉伕,搜刮糧食,9月初,經過筆者老家廣東省興縣水口鎮石塘村時,丟擲手榴彈入門前池塘炸魚,先父劉展文手無寸鐵,出言反對,竟被當場槍殺,加害者已無可追查,師長李樹蘭是查證確實的部隊長。

第118師的軍紀敗壞,胡璉將軍早就知道,卻無能改善,曾建元〈胡璉與怒潮的浮光掠影〉指出:「7月22日胡璉嚴詞申斥沿途拉伕抓兵,……第118師李樹蘭部為駑駘劣騎」,但古寧頭戰役該師作戰有功,獲頒榮譽虎旗,師長李樹蘭上校晉陞少將,歷史只刪節了一點,就變成這個犯罪集團的豐功偉業了。

金門王與新兵

古寧頭戰役後,胡璉將軍成了金門王。利用幾乎無償的龐大新兵,從事建設金門島:從廣東省興寧縣「徵收」來的興華客運車隊,行駛在新建的中央公路上,車廂旁側的標誌都沒有改變;採集山上豐富的鋁礦,賣給台灣鋁業公司;擁有兩條商船經營金門香港之間航運。在金門城開設粵華合作社;發行限制金門專用的新台幣;專案賠償因初到金門島期間,為構築碉堡工事而被強拆的民房損失;廣植樹木,修建水庫;甚至在八二三炮戰前一年,每一個師及軍砲兵指揮部,各興建一座國民學校;將中央公路舖設混凝土水泥路面;凡此種種,都讓金門居民懷念金門王,但有人會懷念那些幾乎無償的新兵嗎?蓋筆者當兵初期沒有領過薪水,不知道被誰污掉了。

當年軍隊有「吃空缺」的陋規,後來靠軍人身分補給證核實補給才消除此弊端。最初,士兵沒有軍餉,大概半年之後,筆者才領到伍角銀元1枚,出公差到九宮碼頭扛麵粉袋時,換得一個蚵仔煎餅,那是人生的第一次薪金所得,至今記憶猶新。此後未再見到銀元,每人每月給兩包香煙,直至金門島成立粵華合作社時,才每人每月領到限金門通用的新台幣3元。

前述劉文孝臉書貼文:新出版的兩本胡璉專書「蔣總統胡璉將軍八二三手札」,序言由已故前行政院長郝柏村及前總統府資政胡為真撰寫;導讀由軍史作家張友驊執筆;典型的「歷來治史者都只論及王侯將相的豐功偉業」。

張友驊先生的YouTube頻道《張友驊談兩蔣時代國軍將領》第4集中「胡璉在金門,靠2艘船養活金門」。筆者留言:「陸軍14師的新兵從當兵開始就沒有薪水,戰後移防到小金門,大約半年後才發1個50分的銀元1枚,後來就沒有再發銀元,每人每月發兩包香菸,一直到金門粵華合作社發行限金門通用的新台幣,才每人每月有薪水新台幣3元。那兩艘船是大陸撤退時強徵到金門的商船,行駛金門、香港之間。」

張友驊先生回覆:「唉,對的。胡璉談到這個歷程,很辛酸,當年靠薪俸當周轉金,不發士兵薪俸,最後金門堅守不撤,胡璉截留登陸艇當商船,靠盜賣民生物資做香港生意走公才打開困局,我在書中都有寫,謝謝提供資料。」

張友驊先生指出:「1950年7月,士兵領到5角銀元是黃維兵團的錢」。筆者提出質疑:「黃維兵團1948年被殲滅,似乎不可能留下什麼資源,何況我是在1950年7月領到1枚5角銀元,想像中與黃維兵團毫無關係。謝謝您!」

張友驊先生回覆:「黃維馳援,將軍費存於上海銀行,沒想到兵敗太快沒動到這筆錢,胡璉逃脫透過何應欽將這筆錢領出,爾後胡為何會照顧67軍劉廉一,原因在此。劉是何辦公室主任,何托胡照顧,12兵團3個軍變2個軍,胡不動劉,與次有關。胡璉所說,與金門憶舊一書所寫,還有黃維在台家屬向胡追討黃維銀元綜合各家資料整理而成,我在《刀鋒戰將》一書都有詳述,因為從江西,潮州到金門,胡璉靠這比血淚錢渡過難關,而國防部的錢當時轉發到台北,是否再轉金門待查。」

當年駐防金門團長以上軍官,其眷屬可以到金門「眷探」,返台時攜帶毛線球是流行的伴手禮,價格差異頗大,遂有金門香港之間「走私」之批評,辯為「走公」,和現在總統專機出訪,「走私」香煙變成「超買」,如出一轍。

另外,前中科院研究員朱偉岳先生在《中時新聞網》史話》國共恩怨下的悲劇──未酬邦國中興之13(朱偉岳)2022/04/24 文中有1949年胡璉兵團經過廣東平遠縣的描述。

朱偉岳先生表示:「先父朱浩懷在台中市政府任職,對瞭解台中市現況增加許多便利,最重要是兒女們學習上的方便,與大陸各城市比較更為有利。因之下定決心,要把仍滯留在大陸的10位兒女們都叫來台灣。…

我們四兄弟在平遠老家等候的時間約1個半月左右,但這1個半月的時間有3件事情印象深刻。一是6月間家鄉又逢乾旱,新穀青黃不接,我們兄弟的米糧吃完,沒有飯吃了。一天清晨,見一少婦背著孩子,正在我們家門前摘叢樹上嫩葉,放入嘴中嚼碎後餵食小孩,看得心中不忍,但家中已粒米不存,就看著這名婦人走遠。幸我們的博懷叔,及時周濟我們一些米糧和蕃薯,得免飢餓。

至7月間,突見一長列槍兵,自東石鎮公路上向大柘鎮方向步行前進,前於5月中旬解放梅州各縣的共黨贛閩粵邊區的同志們,在這批新到的胡璉部隊官兵們的聲勢下,都分別遁往偏僻山區中去了。

不幾天,我們的村中的小學堂,就入住了約一排槍兵,帽徽上確是青天白日。那時雖然乾旱,但新穀快要登場,我們的村子,早前有太平軍,較近期有陳炯明部隊等來過的經驗,知道欲求相安無事,先要使來兵們吃飽,否則兵會變成匪呢。兵爺們有槍在手,能挨餓看著你吃飯?

我們村中士紳長老,乃發揮過去長輩們留傳下來的經驗,向槍兵們說明實情,如果軍糧不足,願盡可能協助徵集補充。正好7月間新穀快要登場,可解燃眉之急,故我們整個村子100多戶人家,都大致平安無事。唯一例外,一位槍兵用手榴彈在河道中的公王潭炸魚,旁邊的公王神壇頗受影響,村中長老向排長反映後再未發生。

亦在此時,平遠中學一位高一班的賴姓同學,是一位表現不錯的學長,或許有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旺盛精神,被縣中所在地的部隊槍兵拿獲,賴同學猶痛責官兵們的不是,部隊官兵也在氣頭之上,哪有爭論餘地,遂被押赴臨時刑場槍決,死前猶高呼共產主義萬歲。

一個15歲左右的高一學生,能知道多少共產主義?就為共產主義犧牲了!而槍決這位青少年學生的軍人,又能知道多少反對共產主義的意義呢?再有一例是離我們住家約十多華里,長兄偉明的同學吳瑾章,他的父親吳道潛,是浩公在北京的經濟系本科同學,畢業後在南京交通銀行工作,因民38年(1949)南京各銀行疏散南歸返鄉。因為在銀行工作,鄉人自以為吳家是有錢的人家。

槍兵占住其村子後,或因該村在山地中更為窮困,對槍兵們無法有任何支持或協助,鄉民乃唆教槍兵到吳宅搜查,必有大量財物。槍兵信以為真,乃至吳宅搜尋,但一無所獲。其中某槍兵疑財物藏於屋頂,乃用竹竿捅破屋瓦搜查,致滿屋瘡痍。

吳瑾章返家目睹凌亂不堪慘況,責罵槍兵為匪徒,槍兵惱羞成怒之餘,反指吳瑾章是共產黨,即綁赴門前草坪欲予槍決。幸族中長輩聽聞爭吵連忙趕來陪禮,聲明及保證吳瑾章絕非共黨,而免於難。

這是我們在家鄉等候的一個多月期間,胡璉部隊之一支(應為11師所屬),在我家鄉大柘、東石兩鎮間所為之特別事故,雖屬耳聞,但當事者是我們的同學,傳述者豈能胡說。

另前述做了人民政府副縣長的林公頓,也是槍兵搜捕的對象,驚險中已遁跑了。奇怪的是,大陸全部解放以後不久傳來的消息,林氏亦以地主等罪名遭人民政府處決,幸好他的後人逃至香港,得免於難。中華大地上,竟有無論是正是反,是順是逆,有如此無法容身偷生之事!

另外再舉一個與本文沒有直接相關的故事:依據維基百科:1980年1月,李師科在台北市金華街199巷,持土造手槍,射殺在教廷大使館服勤的臺北市政府警察局保安警察大隊警員李勝源。然後再搶走死者身上的點三八左輪手槍[。1982年4月14日,李師科持著先前殺警所搶來的警槍,戴假髮、鴨舌帽、口罩,闖入台灣土地銀行古亭分行洗劫,最後搶走新台幣530萬餘元後逃逸。23天後,一名酷似李師科的計程車司機王迎先被檢舉,並遭到調查小組刑求,被迫承認犯案。5月7日王迎先於帶領警方尋找犯案工具及贓款之過程中,趁機跳秀朗橋墜入新店溪中自殺(一說為警方加工自殺)明志。不久後真搶匪李師科被逮捕。李師科於1982年5月21日被判處死刑,5月26日清晨執行槍決。因王迎先事件發生之故,中華民國立法院通過《刑事訴訟法》第27條修正案,規定被告得隨時選任辯護人,以期避免刑求逼供再度發生。。

近讀李敖於1982.5.17發表《為老兵李師科喊話》,李敖說:「…李師科是中國農民,在抗戰勝利後,他想解甲歸田,重新回到家鄉和土地,但是,巨掌攔住了他,他要繼續愛國下去,他一次又一次的參加戰鬥,在槍林彈雨中,他只被打敗,沒被打死;最後,他跟到臺灣。他眼看政府退後,自己卻不能退伍,因為,正如政工人員所說:「國家需要他!」
「國家需要他!」在國家的需要下,李師科付出了他的二十歲,付出了他的三十歲,付出了他的四十歲,付出了他的青春和自由,付出了他的血汗與眼淚。為了防守臺灣,他不准退役而不斷服役,不准結婚也無力結婚。直到他老了、病了,才獲准自軍隊離開。…

李師科沒有家鄉,也沒有家庭。這種情況,是國家造成的。李師科的問題,實際是一種變相的“家庭破碎”問題,他在大陸的家庭,已因戰亂而不能重建;他在臺灣的家庭,也因戰亂而不能新建。…」
讀後心有戚戚焉!無言以對。

1949年是荒謬的年代,筆者是參與古寧頭戰役的倖存者,感恩上蒼的眷顧,到了耄耋之年,還能夠提供歷史上不會書寫的資料,藉以表達對歷史學者關於將相王侯歌功頌德的異見。

最後借用吳豐山專文〈蔣經國全貌的最後一塊拼圖〉序文的結尾 :

【混亂時代造成同胞之間各有不同的歷史記憶和感情,必須相互理解。兩千三百多萬同胞各有不同的過去,如今各不同族群卻都必須面對共同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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