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福隆
軍士洪仲丘在禁閉操練期間死亡，解剖結果駭人聽聞：體表汗疹遍佈；皮下多處出血（非外傷所致）；體內空間充滿血水（肺部因血水而腫大逾一倍）。法醫鑑定書列出死因為：「操練過度導致嚴重中暑致死」。
目前有兩個重要醫學問題未解：(一)不論身體已被操練折磨到如何悽慘的程度，為什麼前一刻洪仲丘還能走動說話，下一刻便顫抖抽搐倒下？(二)送醫前還有生命跡象，是在什麼醫療處理下失去生命跡象？為究其因，可從與其體況有關的醫學資訊予以探討。
(A) 汗疹（Heat Rash）
汗疹是被忽略的可能致死原因之一。若汗水排出不良，不但汗水不能蒸發以降低體溫，而且會聚集體表產生汗疹，甚至引起細菌感染發炎。天氣炎熱、運動過度、衣著不當、通風不良、身體肥胖等均易使汗疹發生並使病情加重。隨著汗疹面積擴大紅腫增厚，體表流汗功能與散熱效率下降，導致心跳加快血壓升高以使更多血液流經皮膚以散熱降溫，接著可能引起熱衰竭、熱痙攣，或熱中暑。
(B) 中暑（Heat Stroke）
在太陽底下人體水份迅速蒸發，汗水帶走水份與鹽份，會造成熱衰竭與熱痙攣。若不及時補充水份與鹽離子，入不敷出的缺水問題會導致組織細胞脫水，進而引發中暑現象，包括高體溫、頭暈、昏倒、嘔吐、昏迷、器官與腦受損，甚至死亡。過度肥胖、安眠藥、抗敏感藥、毒品安非他命等都是使中暑易於發生的原因。
烈日下體內組織細胞藉汗水蒸發冷卻體溫，但組織細胞隨後向血液討回喪失的水份，造成血液因失水而體積變小且濃度增加。由於體積小且濃度高的血液散熱效率不良，導致心跳加快血壓增高以提高散熱效果，於是產生高體溫所造成的創傷。熱衰竭或熱痙攣發生時體內調節體溫的機構尚且完整健在；中暑發生時則調節體溫機構已經破壞，失去功能。在失控情況下，發汗不增反減，甚至停止，體溫迅速飊高。此時，急救第一要務為冷卻體溫，不可遲疑。這情形有如汽車引擎出問題，當引擎冷卻系統健全時汽車經得起高速耐操，一旦水箱或風扇出毛病，引擎溫度必定驟升，把引擎燒壞。
(C) 發燒（Fever）
人腦視丘下部負責控制體溫在攝氏37與38度之間。若體溫因外部因素而升高（Hyperthermia，如汗疹、運動、天熱等），體溫可藉物理方法從體外降溫。若體溫因內部因素而升高（Hyperpyrexia，如中暑、汗疹發炎、細菌感染、免疫因子反應等），體溫不能藉體外降溫徹底解決問題，因為內部因素影響腦視丘下部的控溫機制，必須除去內部因素才能真正使體溫恢復正常。
換言之，內部因素所含的「引起發燒因子」（如細菌胞壁、內分泌分子、化學物質等）對腦視丘下部作用，把控制體溫的「設定度數」調高，甚或破壞控制體溫的機構。故若設定度數被調高到攝氏38度以上，全身組織會被迫調往新的較高溫度而產生發燒現象。起初患者覺得身體沒有達到新設定的溫度，感到發冷而抽搐，亦因此啟動各種提高體溫的機制，諸如肌肉顫抖、心跳加快、減少流汗散熱等。當身體達到新的設定溫度時，雖然發高燒，卻因體溫與腦視丘下部設定的度數一樣，患者不再有發冷的感覺。
有許多藥物會導致發燒病情加重，如抗過敏藥、安眠藥、利尿劑、安非他命等毒品。洪仲丘的病況可能是內外部因素一起來所致（汗疹、發炎、感染、中暑、內分泌因子等。至於是否有藥物或毒品介入則未知），故發燒的程度超過一般發高燒的攝氏42度，竟然高達攝氏44度。
在一般情形下發燒有利於提高免疫功能與殺滅病原，但發燒所引發的一系列特殊蛋白，對肌肉組織受創的洪仲丘卻能產生致命性的傷害。
(D) 熱效應蛋白（Heat Shock Protein）
發燒可提高免疫作戰力，把身體帶入戰鬥狀態，其中包括增產一列的「熱效應蛋白」。常溫下少量的「熱效應蛋白」做身體維修與廢物運補的工作；高溫與緊急情況下，增生的「熱效應蛋白」首先幫助身體適應高溫的衝擊，再而防止體內分子變形變性，因此得以在發燒時維持正常生理功能。熱療治癌便是利用高溫誘發「熱效應蛋白」以及利用其特性以達到殺滅癌細胞的目的。
在非發燒狀態下，緊張、脫水、細菌感染、發炎、紫外線、缺氧、飢餓、毒品、金屬中毒等也可引起「熱效應蛋白」的增生。因此，洪仲丘在未發燒倒下前，可能「熱效應蛋白」含量已經很高。
「熱效應蛋白」還有一些特殊功能，包括協助心肌作用、阻止受創器官細胞凋亡、防止血小板聚集等。不幸的是，對洪仲丘的體況，防止血小板聚集恐怕是致命的武器，因為它可使創傷開口無法癒合而血流不止，造成嚴重內出血。
(E) 凝血（Blood Coagulation）
人體組織或血管均含有許多「組織因子」，它是一種細胞膜上的醣蛋白。正常情況下血液只在血管內流動，不會與「組織因子」接觸。但若組織遭到破壞或血管破裂，破口處的「組織因子」便有機會與血液接觸。此時，血液中的血小板會聚集在「組織因子」四周，形成血栓以封住破口。接著，一系列的凝血蛋白發生連鎖反應，促使被活化的纖維蛋白纒繞在血栓上，進一步鞏固血栓的止血功能。凝血的作用機制很快，可以防止大量失血。另方面，為了防止意外或過度凝血造成傷害，體內也有快速的溶血機制。
洪仲丘可能因操練過度損傷組織或中暑現象引爆血管，造成過度凝血現象。當時若血小板與凝血分子來不及製造補充，造成凝血機制缺失不良，會導致內出血而破壞器官。除此之外，若再加上以前所敍述的「熱效應蛋白」可能已遍佈全身，其「制止血小板聚集」的性能會使洪仲丘的生命更岌岌可危。
(F) 瀰漫性血管內凝血（Disseminated Intravascular Coagulation，DIC）
迅速凝血與溶血的功能是重要的生理機制，兩者經常不斷地互相制衡並維持平衡是生命現象的基礎之一。若機制失控，過度凝血會消耗「凝血蛋白」與「凝血蛋白抑制分子」，造成凝血機制缺失不全；凝血不良則易造成內出血，因而必需提高溶血活動以防止凝血阻礙生理機能；大量溶血則又過度消耗溶血蛋白。如此惡性循環導致血管內瀰漫著細微浮游血絲，會造成多重器官衰竭。此症狀稱之「瀰漫性血管內凝血，簡稱DIC」。
造成DIC症狀的原因很多，包括：氣喘、中暑、插管、不當輸血、細菌感染、肌肉創傷、敏感反應、滅頂式灌水、安非他命等毒品。由於洪仲丘曾經被輸入十二公斤以上血液，DIC現象究竟是在輸血前或輸血後發生值得確認。
根據研究，DIC患者死亡原因大都是「導致DIC症狀的病因所致」，而非「DIC症狀本身所致」。因此，急救DIC患者時應著重去除DIC病因，而不是去除DIC的症狀。亦因此，對DIC患者輸血不一定是最好的辦法。況且，(1)輸入之血使凝血與溶血活動再度活躍，不見得是好事。(2)輸入之血已經經過冷藏，其中許多「凝血蛋白抑制分子」的活性已低下甚多。
(G) 哮喘（Asthma）
哮喘病因眾多病理複雜。大致上，哮喘是一種處於經常性發炎腫脹狀態的病症。當病情突然轉壞時，氣管壁細胞更形腫大發炎、肌肉痙攣、黏液變濃，造成通氣道緊縮以致胸痛肺緊呼吸困難、氣喘、咳嗽、臉色蒼白、緊張驚慌等。接著，可能因肺部緊縮發不出氣喘聲而被誤認為情況已有改善。此時若不及時急救，會逐漸無法言語，因缺氧而嘴唇發紫，終而昏迷，甚至死亡。
洪仲丘有氣喘，或許與體胖有關。運動過度或攝入過敏原均能引發哮喘。若屬過敏反應，症狀包括臉部、喉嚨及舌頭腫脹。
結論：
綜合既有資訊，洪仲丘因過度不當操練、酷熱天氣、缺乏睡眠、帶有以上所述多種醫學危機，再加上肥胖哮喘的體質，其送醫前體況已經瀕臨崩潰邊緣。不論致死原因為何，第一時間未做降溫動作是項錯誤。爾後的插管輸血於事無補，甚至每況愈下。致於三總醫院的處置，僅屬於醫學上的行為，沒有救治的意義。為洪仲丘裝上葉克膜維生器並輸血等於把十二公斤的血液灌入胸腔、腹腔、肺部以及第三空間而已。這情形有如對漏油又漏水的報廢汽車添加油水，只是把油水灌入已經燒壞的引擎室及管路而已。
回顧過去，分段醫治處理前，醫務人員未獲病患先前資料，且洪仲丘的體況特殊複雜，在所有醫護人員經驗所及之外，生命是否真能救回確是未知之數。有如SARS疫情爆發當初不知如何處置，亦有如塑化劑與順丁烯二酸食品添加物事件爆發前不知該檢驗何物。
雖然如此，洪仲丘畢竟是年青力壯的軍士，復元力強，病情會如此急轉直下仍然不能排除有臨門一腳的可能。因此，首先必須考慮哮喘突發是否為致死原因，因為哮喘噴劑成份（如Antihistamine）的副作用有可能使中暑現象加劇。若如此，為了急救哮喘可能反而引發更難救治的重症。若非如此，則必須考慮洪仲丘被下毒或下過敏原的可能性。由於洪體已被灌入大量他人血液，驗血難以找出原因，或許可從其毛髮偵測出有力實據。
本案如何發生？542旅長雖不見得是主謀，卻是唯一能確保禁閉成案付諸執行之人。犯案動機為何？若只為教訓洪軍士，禁閉操練足矣，軍士之死則屬意外；若為滅口，禁閉操練顯然難竟其功，軍士之死則屬必然。若為滅口，其動機必涉重大軍心、軍譽、軍機或軍需。
洪軍士為何惹眾怒？或許智商很高情商不足。從他發簡訊給政戰主任卻傳到旅長手機一事顯示（故意作為？！），他既不知軍令系統與軍政系統的抗衡性而挑動敏感神經，亦不知日正當中的主官最痛恨身邊人員私下傳遞私密信息。
毫無疑問地，洪仲丘正直樂觀，是令人喜愛的青年。他率直的本性遭遇到歷史封閉的軍事體制而頹然倒下，確實令人哀傷惋惜。或許，軍士與旅長皆有所不知，歷史英雄拿破崙亦因近身親戚與愛人在軍需與情愛上犯過，陷戰功彪炳的他於不義與無奈之地。
●作者丘福隆，美國洛杉磯，生物科技業。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參與，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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