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社交場合上，往往要喝到吐、喝到醉醉，才能證明「你喝了會掛」。（圖／記者林敬旻攝，示意圖，非本文當事人）
● 盧郁佳／作家，曾任台北之音電台主持、金石堂書店行銷總監
宴席上，不熟的老男人「長官」向新人年輕女性敬酒：「喝！」
在這以前，鄰座大姐不問：「你要喝嗎？」，而照習俗問「你酒量怎麼樣」。
我也不說「我不想喝酒」，也照習俗說「我不會喝酒」。
對話雙方表面同意喝不喝是體質天生限制，彼此不用負責任。長輩既可以邀我喝，我也可以不喝，大家不傷和氣。但其實長輩會繼續討價還價：「不是裝的吧？真的一點都不能喝嗎？一杯都不行？」「不要這麼不合群吧？」「來來來我幫你倒，酒量靠訓練啦！」「這只是啤酒／紅酒耶，又不是高粱酒／威士忌。」「這樣啦，我乾杯，你隨意，你半杯就好。這麼配合你，夠意思了吧！」「出來玩還放不開，到底是在ㄍㄧㄣ什麼？這樣就沒意思了。」「大家這麼開心，就你潑大家冷水，很掃興耶！」「你又不是要開車不能喝，你看小陳一點都不能喝他也喝啦。你呢？」
最狠的一句就是：「不然你看有誰要替你喝這杯，你指定代打好了。」
接受酒量這兩個字，就已經剝奪了你的自主權。酒量代表喝到吐、醉，才能證明你喝了會掛。因為你想不想喝不重要，重要的是長輩敬酒，晚輩要喝。不喝是當面讓長輩下不來台，被封殺活該。
為什麼沒人承認，我無法拒絕也同樣下不來台呢？
▲ 當人硬著頭皮喝了酒，以為長輩應該會放過了，卻常常變成要整晚喝酒喝到醉。（圖／123RF）
我卸責：「醫生說我不能喝。」長輩沉下臉，氣自己不顧高血壓來交陪竟然遭拒，於是加緊懲罰我害他不開心。同年的女生罵我呆，說：「我酒量不好」就好了，表示：「你酒量很好你好棒，我酒量差我不成材」示弱給對方下台階，不是很好嗎？
但被迫撒謊和被灌酒，兩害相權取其輕，我寧可喝。於是我就喝了。
長輩哀求：「喝一點點就好了」，「給點面子嘛：」。等我硬著頭皮喝了，長輩應該放過我走人，卻整晚囉嗦我繼續喝，因為看穿抗拒最後會勉為其難接受。在一家柏青哥店裡，你已經知道這台機器會大出，為什麼要換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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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要拿你的面子強迫我？
面子是假的，特權是真的。這是壓力測試，強暴犯在酒吧搭訕，首先要知道女人有沒有意思跟他上床；其次，就算沒有，他也要知道她有沒有勇氣拒絕他。假如沒有，就可以強迫她。而且這不是強暴，因為他會說，他不知道你不願意，因為你又沒有說。就算你說了，但你又沒有反抗、逃走。
社會新聞中，業務女助理受命陪老闆應酬客戶，當晚先被灌醉，然後爛醉被輪暴。因為是客戶，因為是老闆，所以她也不能怎麼樣。很久以後告訴朋友，朋友才要她提告，最後她告不成被反告毀謗。
任教大學的朋友告訴我，男女學生受邀去教授家通宵聊天，先被灌醉，全部醉倒後被強暴。她們昏迷不知情，就算知道了也不相信自己參與其中。因為是老師，因為是教授、系主任、所長，所以你也不能怎麼樣。當然沒人提告。
▲ 強暴跟勸酒一樣，地位較低的一方難以拒絕。（圖／記者周宸亘攝，示意圖，非本文當事人）
女人要證明被強暴，必須證明不願意。可是強暴跟勸酒一樣，地位較低的一方本來就無權拒絕，願不願意不重要；所以要她證明拒絕、抵抗到受傷，當然無法證明。總有陪客證明受害女人當晚「主動」喝酒，還邀被告乾杯。在法官眼中，如果一個女人願意喝酒，願意跟被告喝酒，那她就不能證明她不願意被上。
語言背叛了女人，把犯罪打扮成善意。如果聽者否認，說灌醉強暴是千分之一的特例，不能把所有人都當罪犯。那麼，這一千個好人對那一個受害人負過責任嗎？該保護晚輩或部屬，阻擋勸酒，叫人別再喝了的時候，其他長輩曾意識到責任、挺身而出嗎？如果沒有，當然和強暴犯同罪。
跳過謊言，把高壓敬酒如實表現，是這樣的：
宴席中，長輩翹著陰莖靠過來，不問：「你想被上嗎？」，而問「你幹量怎麼樣？」。意思是你一晚可以被幹幾次。「可以」的意思是你一晚最多被幹過幾次。你一晚最多被幾個人幹過。被上到陰道擦傷、子宮頸裂傷之前，都是你的幹量。
我不說：「我不想被上」，而照習俗說「我沒辦法被上」。
「怎麼會？你看起來幹量很好啊，很想被人幹的樣子，為什麼不幹？也太閉鼠了吧。」「出來玩就是要被上，不上來幹嘛？」「那肛門怎麼樣？」「口交可以吧？」「打手槍？」「小陳今晚都被我上兩次了，你居然一次都不給上，來找碴的？到底想怎樣？」
最狠的一句：「好啦！今天開恩放你一馬，你上小陳給我看好了。」
▲ 強迫灌酒不是強暴的前奏，是強暴本身。（圖／記者黃克翔攝）
強迫灌酒不是強暴的前奏，是強暴本身。只因視覺上衣著整齊，才看不出來是一個人在凌虐另一個人。
中國電影《讓子彈飛》有段類似的劇情，菜鳥入行，不肯下跪配合，老鳥怪他不跪居然還想掙錢：「你是想站著，還是想掙錢？」他答：「我想站著把錢掙了。」
別管老鳥扯什麼鬼話，你有權站著把錢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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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強迫灌酒不是強暴的前奏，是強暴本身。只因視覺上衣著整齊，才看不出來是一個人在凌虐另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