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錢與中國影響　泰國選舉最熱話題

▲泰國五月大選民主派「前進黨」（Move Forward）成為最大黨，黨魁皮塔（Pita Limjaroenrat）卻當不成總理，還被迫退出政黨聯盟。（圖／路透）

●David Stinson孫維德 ／台灣金融研訓院特聘外籍研究員

●廖珮杏／譯者

長期以來東南亞地區最令人詬病的地方就是各種違法亂紀。自1950年代以來，泰國、緬甸和寮國這個「金三角」地區，就因為生產鴉片而聞名。然而在世紀之交，毒品交易受到一定控制之後，東南亞轉而成為洗錢聖地。金三角周圍開始建起大型賭場，主要客源來自中國，因為賭博在中國是違法的。

除了與中藥有關的野生動物運販，毒品等商業模式也助長了這類大規模的洗錢活動。洗錢問題確實引起全球金融監理機構的一些關注，但並沒有成為政治討論的焦點。然而，後來這樣的局面改變了，主要因素有二。

首先，COVID-19疫情減少了中國的顧客數量。即使在今年初解封之後，來自中國的遊客人數依然低迷，無論是線下還是線上經濟都受到了影響。與此同時，緬甸在2021年政變之後，國內內戰持續不斷，成為大規模犯罪活動的溫床。組織性犯罪不斷擴大，不僅影響了地方政治，也波及了國際政治。

經濟「特」區：毒品運輸、投資詐騙、線上賭博、人口販賣

柬埔寨人口販運問題猖獗，去年在台灣鬧得沸沸揚揚，震驚社會。這類案件主要是透過投資詐騙得逞，雖然當下問題因外交壓力暫時緩解，但背後更大的結構問題卻尚待解決。

由於疫情關係，面對面的實體生意減少，賭場老闆和地方軍閥被迫另開新財源，他們盯上了線上賭博，這不僅更不受地域限制，能夠輕易躲過警方掃蕩，同時還能吸收更多元的顧客群，而這條路最後走到了人口販賣。

據《美國之音》引述，泰國皇家警察外事局局長Khemmarin Hassiri稱，邊境地區和經濟特區「過去是非常出名的毒品走私地區，但是現在他們什麼都有，有毒品、有人口販賣、有通訊詐騙、線上賭博……」。
政府在疫情期間實施了外出限制，也關閉了邊境，使得毒品運輸更加困難。在重新開放之後，毒品運輸業務恢復正常，還新增了新的利潤來源。聯合國毒品與犯罪辦公室（UNODC）最近警告，甲基安非他命（又稱冰毒）的供應突然激增，甚至幫助犯罪組織開拓了遠至澳洲、印度和日本等地的新市場。因此，犯罪活動的經濟足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來得更廣泛。

這樣的發展不僅引起了國際組織的關注，也推動了當地政治的演變。東南亞國協第二大經濟體──泰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據泰國政府統計，每年約有10億粒冰毒藥丸從金三角滲入泰國內地。（圖／資料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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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的成因　泰國的的「灰金」和「黑金」

泰國5月的大選結果，可以視為是對民主本身的全民公投，以曼谷市區為根據地的自由派政黨「前進黨」（Move Forward Party, MFP）的得票數最高，但由於該黨在其他政黨間缺乏盟友，最終未能順利組建政府。
前進黨的前身是未來前進黨（Future Forward Party, FFP），該黨於2020年因違反政治獻金相關法律，遭泰國憲法法院裁定解散，此事件也引爆了2020至21年的示威抗議，群眾後來甚至要求改革泰國皇室。為了鎮壓抗議運動，政府大量使用了禁止批評國王的「冒犯君主罪」（lese majeste），這在民主制度中並不常見。

泰國的君主制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當時它依據西方主權國家的路線創建一個政府，成功避免了被殖民的命運。君主制的政府長期以來掌握大權並與軍方緊密相連，政變在泰國政治體系中很常發生。因此某種程度上來說，學生的抗議運動無法真正撼動泰國主流政治。

所謂的「灰金」和「黑金」一直是這場運動的焦點。前未來前進黨指責軍政府在一馬公司（1MDB）洗錢案中，沒有認真制裁肇事者，該公司約有45億美元遭侵吞。

雖然泰國公眾很慢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不過它逐漸成為政治討論的焦點。在這次選舉中，某些涉及中國的貪污醜聞，使前進黨得以崛起。泰國政府原本要放鬆限制讓外國人自由購屋，但提案在2022年11月被迫撤回。在這之前，警方突襲破獲了多樁中國人盜用泰國人身分證的洗錢犯罪。

許多情報都來自爆料大王丘威（Chuwit Kamolvisit），他一直在揭發政府高層的貪汙勾結，其中大部分跟中國有關。丘威有一半的中國血統，出生香港，曾是泰國浴產業大亨，也曾吃過牢飯，還曾兩次參選曼谷市長、獲得第三高的得票數。他後來決定在體制外做事，而且成績斐然，不過仍然公開支持前進黨。今年2月，前進黨國會議員Rangsiman Rome批評總理帕拉育（Prayut Chan-O-Cha）不願及時打擊洗錢事件，丘威也表態支持。

尷尬的難題　 泰國沒有籌碼跟中國全面「脫鉤」

Rome靠著丘威的爆料，在國會指控中國勢力直接影響了泰國政治，中國黑道以泰國陝西同鄉會為幌子，助長泰國官員的貪腐行為。

中國意識到這項指控的潛在威力。駐泰大使發文抨擊「第三方勢力」試圖利用這個問題「抹黑中國，破壞中泰友好合作」（但近期一則報導卻顯示，中國在歐洲設立的「海外警察局」也與犯罪組織有關）。

某種程度上來說，中國很可能是真的希望剷除貪腐。除了前述造成犯罪增加的因素外，中國在泰國的組織性犯罪增加還有另外兩個原因，那就是中國犯罪人士在反貪腐運動之後都逃往泰國，以及疫情的封鎖措施讓社會監控力道增強。去年「海外警察局」引起國際媒體關注，中國聲稱之所以成立這個部門，是為了防止東南亞詐騙集團傷害中國人；這部分說的沒錯，中國是詐騙集團的主要肥羊。另外，中國也越來越擔心洗錢導致的資本外流。

但另一方面，美國等其他國家都指責中國袒護在緬甸、寮國，甚至富裕的馬來西亞（包括一馬公司洗錢醜聞）活動的國際通緝犯。即使中國真心希望打擊邊境以南的違法亂紀，深層的制度性問題也會妨礙它施展手腳。

對於深受中國文化影響的泰國來說，中國政府與這些犯罪活動的關係，會引發極大爭議。

成功當選曼谷第一區議員的前進黨候選人Parames Wittayaraksan表示，「我們需要共同對非法入境的中國人實施更嚴格的檢查。」Parames是一名華裔泰國律師，曾在上海復旦大學就讀，現在是前進黨國際關係工作組的成員。雖然他認為泰國應該與中國進行經濟合作，但「我們不能允許中國人在不納稅的情況下非法經營或使用不法管道，這對像三聘市場這類地方的攤商造成影響。」三聘市場是唐人街的批發市場。

在汽車和電子等產業內，中國資本是泰國合法經濟的重要力量。因此，泰國恐怕沒有籌碼跟中國全面「脫鉤」。

反中未必要直接挺美

由於前進黨未能順利組成政府，其中一些辯論目前暫時不用處理。民粹主義的為泰黨（Pheu Thai party）在選舉中名列第二，目前正與其他7個政黨組成聯合政府。此前，前進黨黨魁皮塔（Pita Limjaroenrat）因媒體持股案遭到調查。然而，即使先不談目前的權力結構問題，泰國的政治環境也會隨著時間漸趨複雜。

現在泰國與國際流氓國家緬甸軍政府的外交關係，已成為迫在眉睫的問題。從長遠來看，泰國和其他鄰近國家也需要正視目前不斷演變的跨國犯罪製造的禍害。AI等科技技術的進步，很可能會繼續擴大詐騙的規模，或許未來會減少人口販賣的需求。而且目前還得先決定是否讓中國來泰國建置科技基礎建設。

泰國年輕人發起的抗議運動顯示，東南亞國家在提防中國影響力的同時，未必要被大國政治或美國結盟的觀點綁住。但東南亞之所以有這種特殊條件，卻是因為洗錢在許多層面都影響了這些國家的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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