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百年町家長屋安食路地。(圖/記者游琁如攝)
老侯
在日本這麼久,對於「搭計程車」這事情,一直敬謝不敏。一來是因為初來乍到時語言不通,怕自己說的目的地,經不起計程車駕駛的再三確認,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二來是對日本計程車的高費率印象,始終揮之不去,讓我長久以來對日本計程車望之卻步。
但是,既然在海外待久了,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就發生「質變」,自然也包括「搭計程車」這一項。首先,語言不再是問題,就連費率,當一餐1000多圓日幣的餐費都能接受時,如果只比一餐飯稍貴一點,不超過兩千的計程車費,也就落入不痛不癢的物價區間。在日本搭乘短程計程車的次數,也隨之多了起來。
日本的計程車有幾個特色:
一、後座的車門,務必交由司機開啟。這一點,我們做觀光客的往往沒這習慣,一見車子來了,手一伸出就想開車門。據說這會影響司機座位處的操縱桿,我們任意開關,帶動了車門操縱桿,一個不小心,還可能造成司機受傷。所以日本司機對於乘客的自發開門行為是不領情的。上下車都一樣,全都交由司機控制車門開關。
日本人早習慣「計程車就是該自動開關」,一旦到了海外搭乘計程車,坐在車上發愣不知道關門的人不在少數。
早年台灣也有「計程車司機控制開關的車門」,但因為治安問題,被政府禁止。
二、公司退休的上班族作計程車司機的不少。乍看之下,高齡歐吉桑司機似乎佔了多數。告知目的地時,聲音要大一點;如果地址是寫在紙上的,不妨把字寫大一點。
三、不論司機是老是少,日本計程車司機比我們想像的還要路癡。如果只告知地址,沒有個明確的標的物,十有八九不靠導航儀器不知道目的地。更早幾年沒導航儀時,多半還得翻開地圖找。箇中原因,就涉及到今天的主題:日本極端「不國際接軌」的地址編碼。
隨便舉一個典型的日本地址:「東京都新宿区西新宿一丁目23番地7号」,這也可以寫成「東京都新宿区西新宿1-23-7」。
這個住址表達的全是「區塊」,「新宿区」是個大區塊,接下來是「西新宿」這個中區塊,相當於我們的「里」,再來「丁目」又是個小區塊,然後才是「番地」,最後到了「号」,這才找到目的地。這裡沒有半個字提到這住處到底位在哪條馬路上。
更要命的:「二丁目」未必在「一丁目」旁邊;「23番地」隔壁也不一定有「22番地」,「7号」的鄰居搞不好是「13号」。總而言之一句話:毫無章法。再加上建築物外面多數沒掛門牌號碼,目的地近在眼前,你可能也要找到天邊去。
這樣的地址系統,日本人也深受其苦,但只要事涉傳統,要日本人改,談何容易?日本政府也在計畫將日本的道路全都整理出名字,編號重新來過,可惜治絲益棼,又談何容易?況且,現有的日本地名,負載了太多歷史文化遺產,路名向國際接軌之後,如果「青山一丁目」憑空消失,恐怕也不是人們情感能接受的吧?
台灣早年在日本治理之下,有了戶籍制度,自然也採用了日本這種編址方式。據說國民政府來台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請來上海的市政專家,把台北的道路地址重新整理過,這才使得「町」、「丁目」這類的日式地址從此在台灣消失。如今台灣人只要知道馬路所在,就一定能找到目的地,靠的就是這個「德政」。早年有個主張台獨的政治異議人士,到了日本之後,在他的文章中這樣承認:「國民政府在台灣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把道路整理出來了。」這話只要到過日本的人,都會有同感。
為了體驗這時代的演變,我特地把父親早年的軍校畢業紀念冊翻開來看。那是軍校在台復校第二期,同學錄上的地址必然還有早期的遺風。哪知不翻則矣,翻開來看,竟讓我看到另一番值得玩味的景象。
台灣籍的軍校同學,儘管人數不多,但同學錄上都留著清楚的門牌號碼,偏遠如澎湖,也都有了道路名稱和編號。看來早年政府在台灣清理戶籍的效率確實不容小覷。在大陸幾十年做不到的事,來台兩三年就完成了。
但是其他非台灣籍的同學就不同了。
「江西宜春三陽橋鄒家坊」
「福建上杭縣城廂鎮」
「江蘇豐縣城東南十八里」
.....。
很明顯,這不是地址。靠著這些「地址」,沒有一封信寄得出去。
「爸,這要怎麼聯繫你們同學?」我問老父,老父苦笑道:「在台灣,我們住在軍校,都是沒家的人,地址也只能寫這些。」
這些白紙黑字的「地址」,四十多年來看得到,走不到,等到父親和他的同學們真的回到那些「地址」時,甚麼都變了,當然,也包含了地址。
地址,對於我們上一代的人而言,竟是這麼個令人情感糾結的東西呀。
●作者老侯,碩畢,在日本謀生的台灣上班族。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ET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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