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豐山／NCC的三個缺失

▲NCC大樓（圖／林睿康記者攝）

▲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公布「媒體壟斷防制與多元維護法」草案，對台灣媒體的市場秩序和市場規模，明文多所規範。（圖／記者林睿康攝）

平議「媒體壟斷防制與多元維護法」草案

一、傳播自由是民主政治的核心價值之一。

最近國家通訊傳播委員會（NCC）公布「媒體壟斷防制與多元維護法」草案，其中對台灣媒體的市場秩序和市場規模，明文多所規範。

筆者一因關切台灣傳播自由，二因曾在傳播界服務長達三十三年，所以對此一草案的正確和缺失，不能無言。

二、先說草案之正確。

關切傳播自由價值的人，大概都知道，人類社會爭取傳播自由是一段艱苦的奮鬥歷史。在大部分的國家，人民從政經宰制者手中爭取傳播自由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其中不乏斑斑血淚。

也就是說，今天民主國家人民享用的傳播自由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此所以NCC基於權責關切我國媒體壟斷防制和多元維護，兼及在地文化的呵護、媒體倫理的建制、公眾監督的強化、媒體近用權的管道疏通，應予肯定。

三、可是，NCC公布的草案，明顯看出三個缺失：

第一個缺失是，NCC的草案遠遠落在傳播科技發展之後。傳播科技發展一日千里，「數位匯流」方興未艾，手機和網際網路早已結合成新媒體。去年台灣網路媒體承載的廣告量已超越電視業。OTT又見來勢洶洶。NCC要防制媒體壟斷，對「數位匯流」帶來的全新傳播市場結構，卻似束手無策，令人不解。

第二個缺失是NCC並不重視傳播品質與資本之關連。

台灣的媒體種類和數量，可稱冠絕全球，但優質節目屈指可數，傳播品質之低劣大家有目共睹。

為什麼造成這種量多質劣的現象？

說破了不值三文錢：我們在解嚴後藉傳播自由之名，做無限制開放，卻無視合宜的市場規模和良好的傳播品質才是促成國家社會進步的根本。

台灣地小人稠，許多事情不知不覺間就都變成小鼻子小眼睛。不與他人比較，可以夜郎自大，一與先進國家比較，常令人自慚形穢。

只舉一例：筆者曾任公共電視第一、二屆董事長，當年每次到立法院備詢，我們立法院偉大的政治家們總是要求我要大量製作優質節目。筆者只好坦白報告：日本公視NHK每年經費兩千億新台幣，英國公視BBC每年經費兩千億新台幣，連北鄰大韓民國的公共電視每年經費也達三百二十億新台幣，我們連大韓民國的零頭都不到；當此之時，好像不少立委還認為我說謊。

高品質就是高成本。企業家從事媒體整合必然著眼綜合成本效益；NCC用以管制的數量和百分比，不管對水平整合或垂直整合，除了封建管制思維外，筆者從草案七章四十二個條文以及草案總說明文字找不到任何足以服人的理由。

事實上本草案所訂各種門檻，如放到自由市場，變成經營好的媒體不可擴張整合，反而經營不好的媒體可以追求擴張整合，其結果是好企業的茁壯成為空談，品質提升成為空談，從而NCC不自覺地變成傳播自由的殺手；坦白說，筆者不解我國憲法何時授與NCC這般生殺大權？

進一步說，新政府已把文化創意產業列為必須著力的新經濟，而影視正是文化創意產業的大宗，政府頒獎表揚鼓勵企業界大力投入內容產業都來不及了，怎麼在立法上卻背道而馳？直白說，這已不是缺失，而是謬誤了！

第三個缺失是所謂「媒金分離」。

要求「媒金分離」不自NCC新草案始。當初裁決媒金必須分離，原有錯綜複雜的業界糾葛。筆者不了解的是，如果擔心金融業者「操控輿論」，那為什麼只擔心銀行老闆操控輿論，不擔心鴻海或台積電操控輿論？如果擔心市占率二十％太多，憑什麼認定十％恰恰好？

筆者還要反方向質問：如果有傳播業者享用特許，在系統經營或購物台經營上賺飽荷包，卻樂得託辭政府限制，不必承擔絲毫政經新聞服務的社會公器責任，這算哪門子傳播政策？

其實操控云云，不值一駁。在民主台灣，媒體輿論已是完全自由市場，有些媒體長期逆民意而行，甘作敵人鷹犬，被閱聽人唾棄，大家心知肚明，不待筆者指名道姓。事實是，在今日台灣，政治人物和企業領袖都已無能耐操控輿論，閱聽人才是終極的裁判者。

四、NCC諸多委員以及所諮詢的專家，都是社會菁英，他們的學養和操持可堪尊重，可是下列三事允宜再加推敲：

第一：制定法律必須著眼於引導國家社會進步，因此必須高瞻遠矚。

第二：要了解今天台灣傳播事業的毛病，主要不在市占率，不在跨業管制，而在於傳播品質；假如有企業家願意提供資金墊高製作成本，一改目前這種低品質、高重播的差勁現象，NCC理當歡迎，而非限制。如果找一些雞毛蒜皮理由，無限上綱，妨害投資，更非所宜。

第三：「法律不溯及既往」是普世原則，錯用權力會替已焦頭爛額的現政府製造新麻煩；至若傳播業者如果為非作歹，NCC自可依法訴究，不必寬貸。

如果筆者的懇切陳詞尚有不足，那麼再提二事供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