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點其實不是「兩制」,而是「一國」

▲先前反年改抗議現場,中華民國國旗跟五星旗同時出現。(圖/ETtoday資料照)

●雁默/自由撰稿人。

說到底,「一國兩制」的主要問題與挑戰,不在於「兩制」,而在於「一國」。兩岸現狀就是兩制,爭議只在於「一國」而已。

由於台灣版的「一國兩制」並沒有實質內容,故而現在在台灣內部爭吵的是一個空殼子,大部分的輿論,只能針對「一國兩制」這四個字的字面意思進行「虛談」,民調亦然,那麼,台灣大多數民眾不接受「一國兩制」這個結論,就沒有實質意義。

讓我們換個問法:台灣人接不接受「一中兩制」呢?

在一個中國原則下,探討兩種制度並行的可能性,還會有這麼高的反對聲浪嗎?當然不會。事實上,至少在承認「九二共識」的馬執政時期就已經是「一中兩制」了。換言之,「九二共識」的反面,無論是「一中各表」,或是「共謀統一」,都是寬泛意義下的「一中兩制」。而且,還是取得2018年「九合一」大選民意支持的「一中兩制」。

因此,「一國兩制」的問題只有一個,就是主權問題。

為何民進黨與國民黨異口同聲地不接受「一國兩制」呢?民進黨是台獨黨,不接受「一國」乃其黨魂,不必討論。國民黨不接受「一國」,乃因其為「華獨黨」。主張「中華民國主權獨立」,按照「中華民國憲法」並無問題,但是此憲法亦為促統憲法,對統一工作採取消極,甚至抗拒的態度,實屬違憲,而其肇因於政黨利益與親美立場,故而稱為「華獨」。

從政黨層面來看,說白話吧,既然美國能維護藍綠兩黨在台灣內部的政治利益與統治正當性,怎麼可能自我放棄嘴邊之肥肉,棄美投共?至於台灣人民的整體利益,在政黨政治的結構下,不過是服務於政治利益的次等概念,因此所謂民意,必然由政黨所定義,所規範,所詮釋。

西式民主制度下的兩黨政治,是在統治範圍內提供不同的政治路線選項,供民眾選擇,其民意被規範在統治範圍內。在此範圍之外的選項,所謂的民主政黨,理所當然要想辦法設下重層嚇阻,並對外逕行定義其內部的民意,而「主權」,就是詮釋民意的最佳工具。因此台灣藍綠政黨都異口同聲地說台灣人民拒絕「一國兩制」,民進黨直接說大陸意圖消滅「中華民國」,國民黨則是間接說。這兩黨的差異,在親美的知識分子嘴裡,就是「反中」與「和中」的差別。而此兩黨的共識,就是「親美以拒統」。

由於民意由政黨所詮釋,所以藍綠政黨都將「只有台灣人民能決定自己的前途」掛在嘴上,反正,台灣人民的真實意向是被框限的,可煽動的,也是可供曲解的。

所以大陸促統,勢難繞過「中華民國」。若不採武統路線,則必然要妥善處理「中華民國」這個問題。

從人民的層面來看,誠然,現在國、民兩黨滿意度都低,皆不足以代表台灣主流民意,但是在選舉制度的限制下,政治體制容不下第三勢力,在統獨意識型態下,政治思想亦難容納第三種思維,人民在投票時,也就沒有足夠多樣的選擇。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也正因為有別於傳統台獨,華獨的政治想像被淹沒在知識階層「親美拒統」的思想洪流裡,民眾看不到更多的可能性,才會對傳統藍綠政黨不滿,卻又說不出反對政黨的具體理由。

所以若你問,民進黨與國民黨代表全體台灣民眾之想法嗎?答案是否定的。若你改問,討厭政黨的民意,到底真實意向是什麼?能夠得到的只有「人民想過好生活」這種最概略而單純的答案,因為普羅大眾並不關心政治,他們的政治意向,都是被政黨簡化、縮放、曲解、別有意圖地歸納出來的假象。

我只是芸芸眾生裡的一人,所言無法代表其他人,只能代表自己。但是,我沒有政媒的背景,生活圈也沒有類似的親友,身邊沒有任何一個關心政治的人,當「一國兩制」這類問題丟在這種環境裡時,我可以告訴你迴響是什麼:禮貌性的沈默;或是「隨便啦,顧生活比較重要」。

迴避,是因為本來就不關心,難以成為話梗。再者,就是不願因政治話題,造成親友間的齟齬。這類不著邊際的政治話題,毫無可能在多數民眾生活裡被深刻地理解,除非,它與人民生活息息相關,並近在眼前。

以尋常百姓的角度來看,對「一國」的抗拒,其實是對「未知」的不安。

對於一場即將來臨的劇烈改變,人若是處於未知的狀態,是不會喜聞樂見的,更何況,當資訊來源盡是曲解與恐嚇的時候。台灣版的「一國兩制」,根本沒有實質內容,有的只是虛構的恐怖想像,在民調裡卻還「只有」8成的民眾不接受,能說民意堅定否決「一國兩制」嗎?我倒會將之視為正向的契機,因為即便這概念充滿未知,即便解讀者大都以「末日的節奏」吹奏之,還是有人願意一試。

在分析「討厭政黨的民眾,對一國兩制的接受度」這個問題前,必須先澄清一個常見而重大的誤區,就是中間選民的定義。

到底什麼是中間選民?在台灣內部並沒有清晰被定義過。國外的中間選民定義,無法完全適用於台灣,因為台灣有特殊的統獨意識形態。若要用最寬泛的區劃法定義之,完全沒有政治意識型態者,才算中間選民,而這類人,大多數是對政治事務完全無知者。別的不說,連「行政院長」是誰都搞不清楚的,就是中間選民,他們的投票率並不高。

當我們將政治問題放到中間選民的範圍裡談的時候,事實上是在談淺色選民的政治意向。這些選民對政黨的政治認同比較淺,但基本上還是有一定的傾向,他們在平時看起來很中間,選舉時就會歸隊於藍綠,原因很簡單,因為選舉的選項只有兩種,非藍即綠。(柯文哲是綠的)

論淺色的中間選民對於「一國兩制」的包容力,可說是憑感覺居多,而非基於理性。所以大陸不宜將民眾對利益的需求估得太高,而也要重視「人民感受」。既然要強「一國」,就必須強調「我們」,既然強調「我們」,就要有共同的精神象徵,缺乏精神象徵,即是兩岸人民「心靈契合」難以突破的高牆。

政治制度的象徵,在台灣是所謂「民主的價值」,這一層次,不論對錯,兩岸確實有明顯不同的追求。文化的象徵,在台灣主要表現在語文,宗教,家庭觀等面向,這一層次,兩岸也有一定的差距,尤其必須考慮到台灣從來不是唯物主義的信仰地,又長期受美日文化影響。民族的象徵,在台灣有所謂本土化的干擾,這一層次,兩岸有待尋找共同的民族寄託。國家的象徵,眾所皆知,台灣是「中華民國」的一部份,它表現在國旗、國歌等事物上。

「兩制」可以解決以上幾乎所有的差異,卻解決不了「一國」的問題,至少,目前還尚未有合適可行的方案。若不採取武力解決,而要用和平的、柔性的方式解決「中華民國」的問題,就要以「一個中國」的大框架,同時審視「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國家象徵。兩者能否「一起打破,再捏一個新的」,或是「捏一個新的,兩個舊的一起塞進去」,同時解決歷史與未來的問題?你覺得不行,統一的時間就得拉長,你覺得可以,時間就可以縮短。

人民「討厭政黨」與「更包容一國兩制」之間,不能簡單劃上等號,但也不能說是毫無相干的兩回事。因為討厭政黨代表不滿於政黨的主張與作為,重點在於,取而代之的新主張與作為,是否能在物質提升與精神契合的基礎上,讓人民覺得值得一試。

總而言之,解決任何問題都一樣,愈是穩妥的方式愈需要時間,時間愈緊迫,需要冒的風險就愈大。但雙方只要有心,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若有一方無心,另一方就只好冒些風險,漸次移除路上的障礙。

如果一時無法解決「一國」的問題,兩方就必須協商如何升級「一中兩制」,作為階段性解決方案。

重點是要談,要面對,不能逃避現實,一拖再拖,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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