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對條子鴿爭議，寶瓶文化於11日表示，下架與條子鴿曾出版的書籍，並接受已購買此書的讀者無條件退書。（圖／翻攝Facebook／寶瓶文化）
● 苦苓／本名王裕仁，知名作家。
關於條子鴿這個人我不予置評，但是關於條子鴿寫的書，做為一個算是資深寫作者（也有人稱做過氣作家），我有些話要說。
請大家心平氣和，先聽我講一件「轟動」文壇、社會上卻沒什麼人知道的事：
某一年的某大文學獎，有一篇參選的散文作品，內容是一個人描寫自己殘而不廢、努力奮鬥…不但文字優美、情節感人，而且非常的勵志，所有評審（都是一些文學前輩）一致決定給他首獎，認為是實至名歸。
頒獎那天，評審們以及文學獎的工作人員都翹首期待，結果前來領獎的作者好手好腳，根本沒有殘廢！
換句話說，他文章中哪些賺人熱淚的內容都是編的、也都是假的——這時候該怎麼辦呢？難道要取消他的得獎資格嗎？
誰來驗證文章「真實」性？
問題就在這裡了：有誰規定書寫的文字一定要是真實的？又有誰能來驗證他寫的是否真實？這個例子是因為他本人現身說法，所以明確知道所述不實；但他如果請人代為領獎，那麼真相永遠不會被發現，又有誰能來驗證他寫的是否真實？那麼評審們、文學獎工作人員以及後來的廣大讀者，是否都會繼續「當真」、是否也都一樣「感動」呢？
問題就在這裡：例如美國的出版品，會很清楚的說明這本書是Fiction或者Non Fiction，也就是虛構或者非虛構，讀者可以一目了然，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假的往往更好看，但沒有人會當真）。
而我們在台灣只把文學作品概略分為詩、散文和小說。詩就不說了，一般認為散文是紀實的、都用第一人稱；而小說多半是虛構的，雖然也可以根據真實故事，但不妨礙你添油加醋、甚至天馬行空。
▲美國的出版品，會很清楚的說明這本書是虛構或者非虛構，讀者可以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圖／unsplash）
問題就來了：如果散文寫的不是自己真正發生的事可不可以呢？算不算欺騙讀者呢？例如三毛寫撒哈拉的生活如此動人，讀者感同身受，假如（我是說假如）被人發現其實書中的內容都是她編出來的、根本沒有真的發生過，那她寫的就不是好書、她就是在騙人、讀者就可以把書退還給出版社要回書款、順便還痛罵當初推薦這本書的人嗎？
其實文學中的「真相」原本就不會有人知道！換句話說：如果不是條子鴿自己「惹事」，大家開始去檢驗他的書中內容，或許永遠也不會發現其中可能有一些不實之處、然後才對他如此口誅筆伐。
可以想見：他把這本書交給出版社時，當然不會說我這書裡面有些是吹牛、有些是瞎扯。被請求推薦的不管是黃大米或是大師兄，當然也是覺得他寫得不錯就欣然接受（老實說，如果當初出版社有來找我，我也很可能願意推薦，阿就真的寫得不錯啊！） …如果現在讀者恍然大悟、覺得被騙，那也只能怪條子鴿本人，怎麼反而遷怒同樣是「受害者」的出版社和兩位推薦人，這豈不是「誅連九族」嗎？
文學不是學術論文或新聞
那我再進一步的問：假如（我是說假如）大師兄寫的殯葬故事有一篇其實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但是他為了「效果」把它寫成是自己發生的，這樣算不算「騙人」？而假如（我是說假如）黃大米寫的職場故事有一篇是兩個不同的人發生的，但是她為了「效果」把它寫成是同一個人做的，這樣又算不算「造假」？
當然不算！別忘了文學本來就有修飾、改編、誇張、渲染…的特性，它既不是學術論文，也不是新聞報導，不可能也不需要百分之百的真實…所以「真不真」實在沒有那麼重要，寫的「好不好」才是一本書的存在價值。
其實在那件「文學獎事件」之後，在報紙的副刊上也引起了不小的論戰，主要的爭執點就是「散文是不是就要絕對寫實」，結果當然也是不了了之——但我希望透過這個「故事」，可以提供大家從另一個角度來思考條子鴿的這本書。
你討厭這個人？可以！那是你的權利。你因為討厭這個人而討厭他的書？當然也可以！那也是你的權利。但是你因此指責出版社賣「假貨」而要求退費？那完全沒有道理！（出版社願意這麼做是他們有Guts，但讀者不應該占這種便宜，畢竟書你已經看過了、書上也沒有寫「內容保證100%真實，否則原價退書」不是嗎？）
▲在條子鴿言論爭議後，台北市警局出面確認條子鴿部分工作資歷為杜撰，也使得寶瓶文化決定下架該書。（圖／寶瓶文化提供）
而你若因此指責推薦這本書的黃大米和大師兄，那就更是莫名其妙！難道以後被邀請推薦的人，都要先聘請徵信社去檢驗作者書裡所寫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才能放心具名推薦嗎？從今以後所有產品的推薦人（不只是出版品）都要適用「連坐法」嗎？
他們兩個願意接受退書是有風度（要是我才不幹！你買書的錢又不是我收的），但如果真有人敢把書「寄還」給他們，那麼他這個人的人品，真的也沒有比那個討厭的人高多少！
容我再舉一個文學獎的例子：那是我當年承辦的一個學生文學獎，有一篇作品寫得非常好，所有的評審都給了最高分，當時只有作家琦君（2006年已故）給了他零分！大家非常驚訝，才知道那篇作品就是抄襲琦君很早年的一篇文章，所以在場都沒有人看過，如果不是「好死不死」剛好請到琦君來做評審，那位「文抄公」鐵定會得到那一年的散文首獎！那你說這又是誰的錯、誰該負責？——當然是欺騙的人要負全責！
所以所以，請大家別忘了：雖然說「冤有頭債有主」，但是確實「不知者不罪」，請不要再到處「牽連無辜」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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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別忘了文學本來就有修飾、改編、誇張、渲染…的特性，它既不是學術論文，也不是新聞報導，不可能也不需要百分之百的真實…所以「真不真」實在沒有那麼重要，寫的「好不好」才是一本書的存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