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裁者之子小馬可仕就任 菲律賓莫忘鳩克諾家族精神

我們想讓你知道…面對菲律賓現在與未來可能的威權挑戰,哪怕前面的路有多坎坷,仍有眾多菲律賓人和鳩克諾家族一樣,繼續堅持著。一海之隔的台灣人啊,若有一天腳下土地面臨了類似的時代劇變,我們會選擇站在什麼位置?

▲菲律賓總統小馬可仕(Ferdinand Marcos Jr.)30日正式宣誓就職。(圖/路透)

●江懷哲/英國劍橋大學國際關係與政治研究碩士,現於外商科技業擔任策略顧問

6月30日,獨裁者之子小馬可仕正式就任菲律賓總統。

在這歷史時刻,不知為何一直想到鳩克諾家族。他們的故事,我有簡短紀錄在《現代菲律賓政治的起源》後記裡,這裡分享給大家。

拒粉飾馬可仕威權統治 瑪麗絲憤而請辭抗議

2018年11月,我因工作關係前往菲律賓參加工作坊,期間第一次見到了本書提及的著名歷史學者──菲律賓大學歷史系退休教授瑪麗絲.鳩克諾(Maris Diokno)。瑪麗絲本人堅毅但親切,對民主、進步價值的堅持也令人印象深刻,無愧其家族對菲律賓政治的長期貢獻──瑪麗絲的祖父及父親曾任菲律賓參議員等職,弟弟則是著名人權律師,家族三代的故事與見聞,基本上就是菲律賓二十世紀至今的歷史。

2016年11月,杜特蒂將馬可仕遺體入葬英雄墓園後,當月瑪麗絲宣布辭去菲律賓國家歷史委員會主席一職以示抗議。她表示,儘管原先希望在國家歷史委員會繼續和杜特蒂政府的歷史修正主義奮鬥,現在年輕族群的出聲及行動讓她產生信心,即使離開現職,大家也有機會一同捍衛真正的歷史。在離任後,瑪麗絲頻繁出席各公眾運動,持續抗議對杜特蒂政府為馬可仕統治妝點抹粉。

▲2016年11月18日,杜特蒂將馬可仕遺體入葬英雄墓園。(圖/路透社)

瑪麗絲反對馬可仕的威權統治,有其學術研究上的因素,她小時候亦親身見證威權統治的模樣。在1972年馬可仕宣布全國戒嚴後,她的父親、時任參議員的約瑟.鳩克諾(Jose Diokno)即被逮捕和拘禁長達兩年,在全國性政治人物中的「待遇」僅次於1983年遭暗殺的反對派領袖艾奎諾。約瑟入獄那一年,瑪麗絲時年18歲。

不畏馬可仕政權政權 約瑟組團為受迫者爭權益

在馬可仕戒嚴前,約瑟.鳩克諾即以其鮮明的反美經濟國族主義立場為菲律賓社會所熟知,他在1962年擔任菲律賓司法部長時,就因為積極調查涉嫌逃稅、賄賂官員的美籍商人而被馬嘉柏皋總統開除。後來約瑟在1963年代表國民黨競選參議員成功,任內積極立法推動菲律賓產業的振興及貿易的保護,因此被視為進步派政治人物。在馬可仕宣布戒嚴前的1970年代初期,約瑟便常公開批判馬可仕政府的威權化趨勢,也組織過多場抗議黨籍同僚馬可仕的示威遊行。

約瑟被拘禁兩年後,在1974年被釋放。離開牢獄後,約瑟並未放棄反抗,和夥伴組織人權律師團體「免費法律扶助團」(Free Legal Assistance Group),協助戒嚴統治受害者爭取權益,也積極記錄威權統治下各類人權侵害。「免費法律扶助團」從旁對原先否認國內有政治犯的馬可仕施壓,使其在國際壓力下承認政治犯的存在,對1977年馬可仕釋放超過三千名政治犯卓有貢獻。

反美但不支持武裝革命 與菲律賓共產黨保持曖昧關係

除了這外界所熟知的人權律師形象,約瑟參與反馬可仕運動的程度比一般人想像的深刻許多,他也和菲律賓共產黨保持曖昧的關係。儘管約瑟反美但不支持武裝革命的信念,因此和共產黨路線不完全對盤,但後者仍因約瑟出色的領導力及運動表現而積極與其接觸。共產黨開始和約瑟等合作組織群眾活動,發展出由共產黨透過側翼組織動員群眾、約瑟等反對派政治人物領導及公開發言的模式,並積極確保約瑟等會繼續抵制馬可仕政府辦理的選舉,認為這是朝最終革命成功邁出重要的一步。

在馬可仕威權統治最嚴酷的時期,反對派政治人物大都恪遵集體抵制選舉的行動,但菲律賓共產黨與約瑟間的合作關係,卻因前者執著武裝推翻馬可仕而產生裂痕。其後約瑟更因日益不滿領導權遭奪取,而不再與共產黨的合作,許多反對派政治人物也因類似的原因,如不滿共產黨的強勢領導與主張而退出合作。儘管後來約瑟仍與共產黨保持聯繫,但雙方理念的分歧始終未消失。

投入反對派陣營 因「曼迪歐拉大屠殺」黯然神傷

在1980年代中期,馬可仕威權統治逐漸鬆動時,反對派陣營積極參與選舉,正式和共產黨堅持抵制的路線分道揚鑣。約瑟對其他反對派政治人物希望以選舉拉下馬可仕的規劃有些遲疑,對民主化後的菲律賓也有著些微不同的想像。他希望美國基地撤出菲律賓、外債被免除,並推動全面社會經濟改革,主張和其他拉攏美國支持的反對派政治人物有所差異。雖然約瑟仍希望與共產黨保持一定程度合作,甚至在馬可仕下台後拉共產黨入聯合政府,但此時期共產黨仍偏重武裝革命,合作的期望終究化為幻影。

▲菲律賓現今得來不易的民主,鳩克諾家族功不可沒。圖為本次菲律賓總統候選人羅貝多(Leni Robredo)(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在反對陣營挑戰馬可仕的道路上,約瑟最終選擇支持艾奎諾的遺孀柯拉蓉成為反對派1986年總統大選的候選人。當時約瑟也是陣營內熱門人選,但他選擇讓賢,他認定柯拉蓉代表的是一種清新的「新政治」,而且其地主家族出身,應該會有強大組織、資金在背後支持。約瑟也自認反美色彩恐難獲美國支持,若成為候選人會不利於反對陣營大業。

在1986年「人民力量革命」啟動民主化後,柯拉蓉總統任命長期和軍方抗衡的約瑟為菲律賓總統府人權委員會(Presidential Committee on Human Rights)主席,讓菲律賓軍方在威權時期涉嫌侵害人權的將官深感警戒。約瑟同時參與起草1987年新憲法中社會經濟的部分條文,並擔負和軍方游離勢力、共產黨勢力等談判、及協助國家渡過轉型階段的重責。然而,在1987年1月22日發生軍警開槍導致多名農民抗爭者死亡的「曼迪歐拉大屠殺」(Mendiola Massacre)事件後,約瑟因深感悲痛而辭去政府職位。瑪麗絲曾在受訪時表示,「這是家人唯一一次看見他幾乎落淚的模樣。」僅僅一個多月後,2月27日約瑟即因長期肺癌去世,死後被追贈菲律賓國家最高榮譽之一的拉坎杜拉勳章(Order of Lakandula),政府也將2月27日訂為紀念日。

面對威權挑戰 台灣人能繼續堅持民主價值嗎?

雖然約瑟的政治思想、在戒嚴時期的各種判斷,不見得被所有的人認同,但應該沒有人會懷疑他不是一位愛國者、不是一位打從心底關心民主與人權的菲律賓人。大時代下有心人未必能匯於一處,但很可能在各個崗位上分頭努力;而約瑟作為這樣一位通過時代考驗的人,相信未來仍將有許多菲律賓人視其為道德標竿,從他的故事獲取面對菲律賓社會各種挑戰的勇氣與啟發。

1982年,約瑟與英國廣播公司(BBC)合作製作關於菲律賓戒嚴的紀錄片《唱我們自己的歌》,此舉令馬可仕為之大怒,並試圖威脅英國駐菲律賓使館設法禁播該紀錄片,所幸被英方斷然拒絕。在這部紀錄片片尾,約瑟表情莊嚴地直視攝影機,說出了以下名留青史的動人言詞:

從目前看來,我們國家的人民好似永遠不可能逃脫眼前的困境。但我們會的。我熟知我國家的人民,即使必須通過血腥與火燒的考驗,我們也將重獲自由。我們將發展。我們將建設自己的社會。我們將會唱自己的歌。

面對菲律賓現在與未來可能的威權挑戰,哪怕前面的路有多坎坷,但還是有眾多菲律賓人和鳩克諾家族一樣,繼續堅持著,拒絕重蹈覆轍,拒絕遺忘(Never Again, Never Forget)。一海之隔的台灣人啊,若有一天腳下土地面臨了類似的時代劇變,我們會選擇站在什麼位置?

▲江懷哲著,《現代菲律賓政治的起源:從殖民統治到強人杜特蒂,群島國追求獨立、發展與民主的艱難路》,左岸文化出版。(圖/左岸文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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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出版社授權,摘自「現代菲律賓政治的起源:從殖民統治到強人杜特蒂,群島國追求獨立、發展與民主的艱難路」。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歡迎投書《雲論》讓優質好文被更多人看見,請寄editor88@ettoday.net,本網保有文字刪修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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