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學者布里辛斯基曾指出,美國不能失去俄國,俄國不能失去烏克蘭,否則對美國將造成災難。(圖/路透)
●關中/前考試院院長
美國名戰略學者布里辛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在冷戰結束時便指出,美國不能失去俄國,俄國不能失去烏克蘭,否則對美國將造成災難。因為美國失去了俄國(未能爭取成為西方的一員),俄國將會與中國合作。因為俄國失去了烏克蘭(切斷烏克蘭和俄國的密切關係),俄國便失去了與「北約」的緩衝,直接威脅了俄國的安全,他的預言竟在當前實現。
蘇聯解體前的雙極結構 美蘇尊重各自勢力範圍
普丁一直強調俄國和烏克蘭的歷史,他說烏克蘭是俄國歷史、文化和精神上不可分割的部分。在1991年蘇聯解體之前,烏克蘭已被俄國統治了 300 多年,比英格蘭統治蘇格蘭的時間還長。烏克蘭的面積是前蘇聯加盟國中最大的,相當美國從密蘇里(Missouri)州到大西洋,或從俄亥俄(Ohio)州到喬治亞(Georgia)州的範圍。烏克蘭的人口相當於西班牙,約4,500萬人。烏克蘭的工業發達,可製造航母和飛彈,也是糧食大國。冷戰高峰時,蘇聯的領導人赫魯雪夫(Nikita Khrushchev)就是烏克蘭人的女婿。俄國最津津樂道便是它和烏克蘭的合作,共同擊敗了法國拿破崙和德國希特勒對俄國的侵略。所以是理所當然的歐洲大國,對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世界格局和秩序有莫大的貢獻。對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上的勝利,美國和英國認為是諾曼地登陸的成功,俄國認為是在東戰場擊潰德國主力的勝利。無論如何,戰後的世界,尤其是歐洲的邊界是美國和蘇聯在1945年2月雅爾達(Yalta)會議上劃分的,美國占2/3,蘇聯占1/3(今日的東歐、前蘇聯 14 個附庸國,包括烏克蘭)。在1991年蘇聯解體之前,國際秩序的基礎便是《雅爾達協議》,美蘇各自尊重對方的勢力範圍。這是說明了為什麼在冷戰時期,蘇聯範圍內的捷克、匈牙利和波蘭的「革命」,美國未予干預。同樣的,美國的越戰和對其他弱小國家的軍事行動,蘇聯也沒有公然介入的原因。所以美國一些人士會懷念冷戰時代,因為那是一種雙極結構,代表相對的穩定。
▲在蘇聯解體之前,國際秩序的基礎便是《雅爾達協議》,美蘇各自尊重對方的勢力範圍。(圖/路透)
俄國自認一手打造烏克蘭 指俄烏分歧乃西方刻意製造
基於這個歷史,俄國自然地認為烏克蘭是俄國一手打造的,烏克蘭的邊界只是前蘇聯的一個行政區域而已。鑒於西方一直在爭取烏克蘭加入「北約」,並在烏克蘭製造「顏色革命」,俄國除了在2008年占領喬治亞,2014年占領克里米亞外,並在2021年7月發表了一篇7,000字的長文,〈論俄國人和烏克蘭人的歷史上的團結〉(On the historical unity of Russians and Ukrainians),並指責所有烏克蘭和俄國的分歧都是西方刻意製造出來的,並說不是俄國,烏克蘭根本不會存在,如今烏克蘭是一個失敗的國家,由一批新納粹分子統治集團控制,俄國必須要挽救它。
美國稱俄國國力不振 前附庸國紛紛倒向西方
1991年烏克蘭獨立後,與俄國關係本極密切,有如美國和加拿大、德國和奧地利的關係。但美國和「北約」為了防止俄國的再起,一直推動「北約」的東擴,令俄國非常不滿。對這件事,美國和俄國的說法不同,美國保守主義者的說法是因為俄國太弱,所以其前附庸國紛紛倒向西方,並非美國的主動和積極爭取。他們說,1991年後的俄國是非常安全的,美國曾盡一切力量幫助俄國度過經濟難關。美國柯林頓總統並不願擴大「北約」,本想以「和平夥伴」(Partnership of Peace)架構取代,但反對者稱歐洲不能有兩種體系,對新的夥伴不公平。另有一說是冷戰結束,「北約」已不重要了,擴不擴大,並不重要,意義不大。美國是在這種情勢下,「被迫」接受「北約東擴」。
▲上(10)月12日,北約(NATO)在布魯塞爾總部舉行國防部長會議。(圖/路透)
「北約東擴」先後有五次,共15個國家。
1. 1999 年,捷克、匈牙利、波蘭。
2. 2004 年,保加利亞、愛沙尼亞、拉脫維亞、立陶宛、羅馬尼亞、斯洛伐克、斯洛維尼亞。
3. 2009 年,阿爾巴尼亞、克羅埃西亞。
4. 2017 年,門特內哥羅。
5. 2018 年,爭取喬治亞和烏克蘭(尚未成功)。
但俄國的說法,事實也是美國的紀錄,卻不是如美國辯護人士的理由。因為在蘇聯解體之前,美國曾向蘇聯保證「北約」不會東擴,「一寸都不會」。
美國一度承諾北約不東擴 但含德國在內的管轄權不能被排除
1990年1月31日西德外長根舍(Hans-Dietrich Genscher)建議東西德合併後,「北約」不宜東擴。美國國務卿貝克(James Addison Baker III )2月9日去蘇聯向戈巴契夫(Mikhail Gorbachev)鄭重保證「北約」的管轄權和軍力都不會東擴(Ironclad guarantees that NATO’s jurisdiction or forces would not move eastward)。但隨後白宮國家安全會議(NSC)指出,「北約」必須包括合併後的德國,「北約」軍力可以不東擴,但管轄權不能被排除。貝克接受這一更正,不再使用管轄權一詞。當年5月,貝克又去蘇聯並提出九點保證,包括美國同意在合併的德國併入「北約」後,在東德的俄軍可以在過渡時間保留,在離開之前,「北約」軍隊不會進駐。戈巴契夫同意,在協議中,沒有任何「北約」東擴的決定。
後來小布希政府的國安顧問賴斯(Condoleezza Rice)事後回憶說,當時蘇聯尚未解體,只是討論東西德國統一的事,在1990~1991年時,「北約」東擴並不在議程上。根據戈巴契夫回憶錄中記載,貝克的確有此保證,並正式聲明「美國應給予保證,德國的統一並不會導致『北約』軍隊組織向東擴張」。他說,以後發生的事,「破壞了德國統一時的精神,違背了互信原則」,他說「北約東擴」是一個不必要的挑釁。
▲根據戈巴契夫回憶錄中記載:「美國應給予保證,德國的統一並不會導致『北約』軍隊組織向東擴張」。(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美國曾保證北約不東擴 事後背信承諾、扭曲史實
當今(2022)年俄國和烏克蘭緊張情勢發生時,美國《紐約時報》於2022年1月1日刊載了一篇報導,作者(Robert Baker)對此一事件有上述的說明。但他的結論居然是說對一個沒有書面的承諾的違背,不能視為背信。他文章的標題更為扭曲事實,「對一個從未達成承諾的爭議」(Dispute over a vow that was never made),美國的媒體可以如此扭曲歷史,罔顧事實,不僅是虛偽,而且是惡毒。
美國口口聲聲的說「北約」東擴不是美國的主動,但事實上,1997年7月在西班亞馬德里決定邀請第一批捷克、匈牙利和波蘭三國的加入「北約」,就是美國策劃的。
過度擴張勢力 強權終將走向衰敗
早在冷戰結束之前,1987年保羅.甘迺迪(Paul Kennedy)便寫了一本《強權的興衰》(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一書,指出強權之走向衰敗是由於過度擴張(overstretch)其力量和債務的不斷增加。曾在美國引起不同看法的辯論,但美國政治菁英多不認為美國會重蹈歷史的覆轍。
冷戰結束後,美國的地位如日中天,所謂「歷史終結論」、「和平紅利」和「勝利主義」(triumphalism),使美國帝國主義者堅信美國將「注定領導」(Bond to Lead),即使不心甘情願也要繼續擔任世界警長(the Reluctant Sheriff)。一時之間,「美國世紀」已由「大美和平」(Pax Americana)所取代。
由於 1991 年蘇聯的解體,在國際社會上的權力結構已由「雙極」(bipolar)成為「單極」(uni-polar),美國成為主宰性的全球霸權(dominate global hegemony)。美國已經沒有挑戰的對手,美國已成為世界上的獨強,美國當然希望維持這種地位,並進入第二個美國世紀,21 世紀。
但美國這種優勢的地位卻未能維持長久,很快美國便發現世界改變的速度和幅度都超過美國的想像,美國由盛而衰只不過就是十幾年的事而已。
在全球化、多元化的世界中 美國誠信瀕臨破產
▲美軍完全撤離阿富汗 塔利班遊行展示美國軍事硬體。(圖/翻攝自推特)
其中一個原因是政治性的,美蘇冷戰的基本架構是對各自勢力範圍的「接受」。1945年的《雅爾達協定》大體上由美國和蘇聯分別控制了2/3和1/3的世界,如前所述,這是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國際社會的「現狀」。
美國軍國主義存在的理由在應付一個主要的敵人,如今舊的敵人不在了,美國必須要尋找新的敵人。1991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給美國製造了波斯灣戰爭的機會,也鼓舞了美國的好戰分子。2003年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公然入侵伊拉克,引發全世界的反感,美國仍繼續擴大介入中東的戰爭,包括敘利亞和伊朗。但支持美國的國家很少,因為他們認為美國已失去了「正當性」。
冷戰結束,蘇聯主導的「華沙公約」也宣告解散,但美國主導的「北約」非但未解散,反而擴大其成員,要把前「華沙公約」成員爭取過來。問題是「北約」面對的敵人已不存在了,為何還要東擴呢?此舉逼使俄國先後出兵喬治亞(2008 年)和克里米亞(2014 年),美國也無具體反應。事實上,冷戰後,歐洲的局勢已完全改變,由過去軍事對立的橋頭堡成為和平聖地,不但各國人民可自由來往(《申根協定》),更成為世界觀光景點。唯有美國仍把俄國當作假想敵,繼續予以圍堵。川普指責「北約」國家負擔軍費太少,問題是他們並不想打仗。美國和歐洲的關係只會愈來愈遠,因為缺少共同的利益;另從地緣政治上來看,美國在冷戰後未能爭取俄國化敵為友、穩定中亞和南亞為一大敗筆。
美國是世界上唯一把推銷民主作為外交政策的國家,美國非但不尊重其他國家的文化和制度,還企圖予以推翻和重建,這種傲慢和野蠻的作法極少成功,且給美國帶來災難性的傷害,如越戰和長達20年的中東戰爭。此外,美國言行不一,為了美國的利益,美國也願與美國文化制度不同的國家打交道,如當前的沙烏地阿拉伯和北韓。在全球化和多元化的世界中,美國的價值一再貶值,信用已接近破產。
▲關中著,《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冷戰後美國外交政策的檢討》,時報出版社。(圖/時報出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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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獲出版社授權,摘自《美國霸權的衰退和墮落:冷戰後美國外交政策的檢討》。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歡迎投書《雲論》讓優質好文被更多人看見,請寄editor88@ettoday.net,本網保有文字刪修權。
我們想讓你知道…1987年保羅.甘迺迪便寫了一本《強權的興衰》(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Great Powers)一書,指出強權之走向衰敗是由於過度擴張其力量和債務的不斷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