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官方直接向我國國防單位提問:「你們到底需要什麼?」,卻沒法得到簡單明瞭的答案,原因有二:一是還不知道需要什麼,二是被問問題的人沒獲得授權。(圖/翻攝自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
● 劉得金/中將,前國防部總督察長
近期以來國內外媒體有關美方對台灣ODC和建構「不對稱戰力」的相關報導,我觀察到美國不論是政府官員、國會議員、學者專家,他們的發言語態模式漸趨一致,從既往的「建議如何如何」,到現在幾乎口徑一致直截了當的問:「在建構不對稱戰力的前提下,你們(台灣)到底需要我們(美國)提供什麼支援?就請直接表列出來」。如此的語氣讓人感受到美方友人對台灣似乎有些不奈,不奈於台灣的躊躇不決,猶豫不定。
「你們到底需要什麼?」這個問題一再被當面提起,美國至今也沒得到明確的答案。這裡要談的,不是誰的ODC如何,也不是我們需要買什麼武器,而是為什麼這麼直截了當的問題,卻沒法得到簡單明瞭的答案?兩個原因:
一、還不知道需要什麼。
二、被問問題的人沒獲得授權,噤若寒蟬,深怕說錯話。
不知道需要什麼
「要怎麼收穫,先那麼栽」、「畫竹必先成竹於胸」,中國武力犯台的仗要怎麼打,會怎麼打?若沒有共識當然不知道要什麼!大家都沒打過仗,打過仗的也不一定能打勝仗,戰爭勝敗絕無一家之言獨步天下,沒有人能將戰場上的劇情(happening)機關算盡,但至少要結合過去的成或敗的經驗,加上稍微合理的想像,才成就「準則」,應蘊出各特有的「ODC」。
數年前,美國智庫和情報單位曾在解密的文件中透露,人民解放軍的兩大弱點為:欠缺「聯合作戰」訓練,和「分權指揮不足」。聯合作戰之難,即便天天在作戰的美軍也不見得做得很到位,在此暫居不強求解放軍能做到什麼程度。惟「分權指揮」,是體制、文化層次的問題,值得深思。
噤若寒蟬 上下互推權責
不久前(2022年左右),有國際智庫分析共產國家軍隊作戰致命的弱點就是「分權指揮」嚴重不足。近日又有研究指出,俄羅斯在烏克蘭戰況不利,其中最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基層指揮官失能,無法獨立指揮作戰,高階軍官只能一路向下「親臨前線」,導致將階軍官多人被俘或陣亡。
第一線發生狀況,大家先看上級怎麼說,沒人敢負起責任當機立斷,等風向搞清楚了再動作,反正就算錯了也是上級的錯。共產國家的軍隊是這樣,是不是反省看看我們的軍隊「分權指揮」和「勇於負責」的現(實)況。
▲以達成任務的手段的多寡而言,「管制」是減法,「管理」是加法,「指揮」是乘法。(圖/軍聞社)
從外島衛兵對無人機的處置,到海峽「第一擊」的解釋失據,再到國際會議場上對於友人簡單質問時的面面相覷,如果檢視的對象是我們的軍隊或(政府),會有別於俄軍、中共軍嗎?誰的「致命弱點」?筆者也利用這個議題,對指揮、管理、管制多嘴幾句:以達成任務的手段的多寡而言,「管制」是減法,「管理」是加法,「指揮」是乘法。
「管制」:這個不行,那個不准,限縮了達成目的的諸多手段。不是不能限制,而是應該比較「限制」所得之利(如安全、媒體、輿論⋯等)與達成任務之間的成本「划不划算」?
「管理」:談的是效能,一樣的事情或資源,不一樣的人或方法來做,會有不一樣的效果。所以好的管理方法有利於完成任務,但是不好的管理方法將對任務達成形成障礙。
「指揮」:匯集單位總力,以上級的企圖為前提,採多樣而靈活的手段達成任務。
軍事準則中,上對下的「任務」撰寫要項,有人、事、時、地、為何(企圖),而沒有「如何」,因為「如何」是保留給下級在「手段」層次上執行任務的行動自由。
而要求各級對「上兩級」的指揮企圖要有所瞭解,則是為了使各級在獨斷專行時不損及整體利益。
「不限定如何」和「瞭解上兩級企圖」這兩樣我們準則裡的設計,其執行的基礎乃在於上級的「分權意願」,以及各單位的「獨斷能力」。當然,上級的意願和單位的執行能力,它們有一定程度的因果關係的:上級不願「分」,下級當然無從建立「能」;又由於下級無「能」,所以上級不敢(願)「分」。說來說去是狗咬尾巴團團轉,我試著從多數西方國家的情況來看。
西方的分與合體現在日常 我們的分與合在權力體制中掙扎
從工業革命後,螺絲是螺絲,卯釘是卯釘,曲柄枴將滾輪運動變成直線運動,蒸汽、齒輪、電力⋯等,靠著各司其職,總成其事的分工合作,鑄鍊成兩個多世紀的「機械生命觀」。在工廠裡我們看見「生產線」,不斷的將模組零件一一安裝到位,在社會科學領域則有「個體主義」(individualism)的專詞。生活的便利,機械世界的不斷「功」和「能」的轉換(注入功產生能,如發電機;注入能產生功,如引擎),誰也不能否認這個由「機械觀」孕育出來的「個體主義」,已經賦予時間和生命不同的意義。個體主義是大部分西方文化的核心意識,我們在他國民間、政府、軍隊的日日運作中,很容易就可以看見這種體質特徵。
▲我們的歷史長河,綿綿不斷地流著「集權」或「集體」的濁流。(圖/軍聞社)
要做到Decentralized Command(分權指揮)說得容易,卻沒那麼簡單。我們的歷史長河,綿綿不斷地流著「集權」或「集體」的濁流,文化性格天生就缺了這麼點分工的基因,而「分工」沒做好,當然「合作」的成效就降低。我們以為是合作,其實是對極權的恐懼;我們以為是分工,其實是對集體的妥協。西方個體主義的分與合,體現在組織的效能中;我們的分與合則是權力體制的奮力掙扎。
黏呼呼的迷糊,說不清的自己,我們美稱為藝術;享受集權,又逸責於集體,看不清楚前路,又不甘斷念於背後身影,才是當前「分權指揮、獨斷專行」的最大負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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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我們以為是合作,其實是對極權的恐懼;我們以為是分工,其實是對集體的妥協。我們社會的分與合,是權力體制的奮力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