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立峰／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學系教授、作家
YouTubeT影片〈山道猴子的一生〉爆紅，點閱破百萬。這故事本身很扁平，講一個超商夜班青年，改車玩重機，在山路與人競速、最後死於車禍的一生。我同溫層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喜歡的推說神作，不喜歡的則稱從畫風到配音到劇情無一可取處。
所謂的觀影體驗，不外乎認同與補償。該發生的最後發生了，這是理所當然，善惡到頭終有報；但該發生卻沒發生，這是戲劇效果，讓觀眾拍案驚奇。
勸善懲惡故事 似《駱駝祥子》
其實〈山道猴子的一生〉講了一個非常傳統的勸善懲惡故事。看了這開頭都能猜到這結尾（或更直接說，觀眾一開始就期待著山道猴車禍的結局）。只是主角每個決定，都坐實走向悲劇之必然。老舍說所謂的悲劇——就是眼看一個努力的人最終徒勞之過程。他的小說《駱駝祥子》就呈現了這樣的世界觀。我猜原作者或許看過《駱駝祥子》——「駱駝祥子」與「山道猴子」…從片名、情節到結局，有太多類似。
▲ 〈山道猴子的一生〉與老舍小說《駱駝祥子》，從片名、情節到結局，都有諸多相似之處。（圖／翻攝自豆瓣讀書）
但也未必要看過。一個底層小人物，裝模作樣，裝腔作勢，裝成自己不是的冒牌貨，在苦悶生活與沈重現實裡掙扎，仍以此驕其妻妾….這是經典小說裡的一種典型。如《推銷員之死》，如莫泊桑、契訶夫、歐亨利的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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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是猴 在無望中驅馳
該影片的優點在於其細節，改車，追焦，IG，超商值大夜，拜金女友，無良車商，超商店長。每段對話每個角色，只能發生在當下的鬼島台灣。在這樣的在地性與帶入感裡，我們人人都成了猴子，在自己的山道裡沒有明天似地驅馳。
但我也可以體會不喜歡這影片觀眾的情結。該影片除了故事刻板，人物刻板，還隱約透露各種歧視，歧視+9猴，歧視改車仔，歧視台女，歧視低端。
嚴格來說，這些刻板與歧視未必算缺點，而是另一種真實。台灣社會本來就充斥歧視與刻板印象。但不喜歡的觀眾終究不能接受，這是什麼主角？這算什麼三觀？台灣經濟二三十年來最好，這猴子卻給我搞這齣——超商值夜班，車貸買重機，循環利率借錢給女友被無縫。
▲ 〈山道猴子的一生〉除了故事、人物刻板，還隱約透露各種歧視。（圖／翻攝自YouTube／Eric Duan）
想像中受的苦比現實多
這也就是片尾引用斯多葛學派哲學家塞內卡的那句：「我們在想像中受的苦比現實更多」。真實人生充滿沈重與苦痛，而將真實透過想像再現出來，就是所謂的「藝術創作」——在希臘時代是史詩或戲劇，在現代則可以是電影，是YouTube，是短影音。而不願正視痛苦、感受痛苦的讀者，是無法旁觀並體貼他人之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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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我們人人都成了猴子，在自己的山道裡沒有明天似地驅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