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凌風女兒葛子揚笑容甜美,坦承整形。(圖/翻攝自葛子揚臉書、YouTube)
文/溫朗東
醫美這個議題,可以說是暴露了父權社會的荒謬。當「醫學美容」成為了全球第三大產業,世界年複合成長率平均10.9%,台灣甚至高達14.8%,每四個醫生,就有一個掛牌或投入其中,市場需求呈現一片活絡(甚至過度膨脹)之際,放眼周遭,從藝人明星到身邊親友,有幾個人會坦然告訴你:「我整過形,我覺得整形很棒」?
上百億的產值,消費者卻往往隱形,一旦整形者的舊照曝光被前後比對,酸言冷語總是不虞匱乏:他們的小孩真可憐、小孩會懷疑自己不是爸媽親生的、小孩照鏡子會被嚇到、後續的「進場維修」費用很貴……。
奇怪了,別人選擇甚麼外貌,關你甚麼事?一個人的穿著、打扮、休閒嗜好或職業選擇,既是自己的自由,亦完全合法與人無害,為甚麼有一大群人可以指手畫腳,好像自己居於道德高位而大肆撻伐?
要解釋這個現象,我們得要先把整形/醫美做概念上的區分。
首先,如果是因為天生的唇鄂裂或是火災燙傷而需要求助整型外科,這類的整形基本上不會受到責難;其次,如果是為了維持青春做電波拉皮,雖然可能有些外界壓力,但也不會太嚴重;如果在醫美的過程中「脫胎換骨」、「宛若新生」、「醜小鴨變天鵝」,就有可能遭受眾人的質疑,這背後的邏輯究竟是甚麼?
▲斯容整形60次,再進廠維修copy韓星金泰熙。(圖/翻攝自斯容臉書)
或許我們可以這樣想:這個社會的許多人,對「人的面孔」有一個既定的標準值,如果你天生或災害中大幅偏離了標準值,這時,你的整形對他們來說是有正當性的。然而,一旦你在標準值的範圍之內,你可以更動的面孔範圍就很少,你可以牙齒矯正,可以去痘去疤,但不能「變得完全不像原本的自己」。
有趣的問題來了,甚麼叫做「原本的自己」?一個人可以選擇自己的職業,從醫生變成市長;可以選擇自己的婚姻,結婚、離婚、再婚或是永遠不婚;可以選擇自己的慣用語言、衣著甚至國籍(符合移民條件的話)……在這麼多重的人生選擇中,「原本的自己」在哪裡?如果有這個東西,難道不是自己決定的嗎?
如果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照這個邏輯,天生的面孔缺陷也不應矯正,因為那是父母/上帝的恩賜;如果父母可以限制一個人的選擇,那也不必自由戀愛,結婚登記強制附加家長同意書算了。
如果人具有「原本的樣貌」,那麼髮型呢?刺青呢?服裝風格呢?甚麼叫做原本,又是誰決定?
這種對醫美完全不合邏輯的敵意,背後的文化觀點是這樣的:
一、女人的價值在於外貌,男人的價值在於才幹(社會成就),所謂「郎才女貌」,不只是指才子就能邂逅美女,更包含了反推過來的邏輯:你若能跟美女交往,你就是個才子/成功人士。
二、美是比較出來的,作為男性價值的證物,你能夠跟越美的女性交往,你就越有價值。
三、既然外貌成為了證物,又具有相對性,它就像珠寶一樣,物以稀為貴,偽造的珠寶即使看上去幾乎分辨不出差異,價值依然跟真品天差地遠,甚至偽造本身,變成了一種卑劣行為──打破了稀有性。照理來講,美的人事物令我們愉悅,越多人變美,應該讓社會更愉悅。然而,許多人透過醫美變漂亮的時候,證物的「位階證明力」就下降了。當大家都逼近一樣的絕美,絕美者就喪失了天生的稀有,連帶的,社會的贏家也無法透過支配絕美者,凸顯展露自己的成功是多麼獨一無二、無可比擬。
▲韓國小姐佳麗像同一個人。(圖/翻攝自《Dispatch》)
四、外貌是用來判別女性價值的指標,男性應該著重於財富追求與社會地位,如果男性也重視外貌跑去整形,則是在跟這套價值指標宣戰,一樣會遭受批判(但批判力道略小,因為女性比較不會拿男伴的外表作為自身成就依據)。
你認同上面這套價值觀嗎?如果不認同,或許你應該調整對整形的看法。
至於那些「醫生都跑去做醫美,誰去救人?」「整形整到受傷,怎麼辦?」不過是假命題罷了,前者真正要檢討的是健保制度設計不良,造成醫生高風險高負荷低收入的問題;後者是任何消費活動(諸如:運動、爬山、吃飯……甚至整天坐著讀書)都會有的身體風險,而以台灣的醫學技術來說,風險並沒有高到要批判甚至禁止的地步。
「整形讓很多人長得一樣,像複製人很噁心。」的說法,嚴格來說問題並不在整形,而在社會單一保守的審美觀:當我們偏狹地只能接受鑽石的時候,你要成為紅寶石還是翡翠的選項就被限縮。
每個人都可以選擇成為鑽石、紅寶石、翡翠、瑪瑙、黃水晶、珍珠甚至是奇岩怪石……重點是,外貌的選擇,是為了「擁有選擇權的本身」,可以彰顯自身的自由,榮耀自己的存在,而不是為了被他人戴在手上,榮耀他人的價值。整形本身沒有錯,錯的一直是這個社會扭曲的價值觀。
●作者:溫朗東,辯論人,曾從事房地產業、廣告業、政治業,以促進公共對話、社會政策的改革為志,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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