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董宇凡
2月1日清晨，緬甸軍方以「選舉舞弊」為由，拘禁了翁山蘇姬及政黨高層，發動了緬甸史上第三次政變。我因奉派至仰光運營全緬第一個網紅孵化器，回台後在當地團隊的協助下，有幸從遠端捕捉了近3天的緬甸社群樣貌。
在軍政府禁臉書的前夕，期盼能藉本文，紀錄這個國度的年輕人，如何以起底、退讚、一人一信、灌爆、抵制、罷課、公民不服從等方式，表達對於自由民主的渴望；也希望能從社群的角度，帶領讀者理解緬甸這個橫跨傳統、現代與後現代的國家。
一、頭貼易旗行動
由於緬甸所網路人口都在使用臉書，就連政府機構也透過臉書發布政令，因此在政變過後，臉書上很快便掀起了頭貼易旗的行動。網友們紛紛將頭像換成一片紅，那是翁山蘇姬所屬政黨「全國民主聯盟」的LOGO色。
從我們所建置的「緬甸網紅排行榜」可以發現，過半數的頭部網紅，都將頭像換成紅 LOGO。小網紅看到大網紅「不怕死」，也就有了跟進的勇氣。直到現在，點開緬甸朋友的臉書，基本上都是「一片紅」。
▲多數網紅將頭像改為翁山蘇姬或紅色圖案／取自：leAD insight 網紅平台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不願表態的大咖藝人，在政變後也被粉絲寄予了「發聲」的厚望。雖然演藝事業屬於娛樂活動，但國難當頭，緬甸人民認為「藝人也該具有公共關懷」，因此網友開始大力要求藝人發聲，不准他們「愛惜羽毛」。
饒舌歌手 Sai Sai （緬甸周杰倫）是緬甸最高人氣的藝人，由於遲遲不對政變表態，引發了退讚潮與公關危機。網友刻意擷取他在MV中穿著軍裝的圖片，諷刺他在政變期間保持沈默。他的粉絲，在當天以「每秒都在噴發」的速度迅速流失，直到被罵了一日後，粉專才跟風換上紅色頭貼。豈知為時已晚，多數粉絲留言指責說：「你是因為怕掉粉才換的！」Sai Sai的例子或許告訴我們，在粉絲眼中，正義要即時，跟風的正義，只是為了利益。
▲網紅刻意放大歌手Sai Sai穿著軍裝的照片，諷刺其支持軍方／取自Sai Sai 粉專
二、向馬克祖克柏求援
由於緬甸的網路普及較晚，並沒有歷經 web1.0 的時代，所謂的網路，在緬甸等同於臉書。在政變過後，大批的網友湧向臉書創辦人馬克祖克伯的帳號留言求助。一位網友這麼說的：「如果幾小時後你發現留言都停止了，代表軍政府切斷了我們的網路，剝奪了我們的自由。身為緬甸的公民，我們不同意政變行動，希望能向世界領袖求援。請聯合國、跨國媒體救救我們的國家、領導人和人民。」
一日過後，臉書將緬甸國營電視台 Myawaddy TV Network （MDW）的粉專從人間蒸發。值得玩味的是，臉書是以什麼理由去砍電視台的粉專呢？
由於在政變期間，緬甸軍方透過國營電視台指控翁山蘇姬與民盟進行了一場「不公平的選舉」，此成為軍方發動政變的理由。因此臉書的官方說明表示，他們的社群政策包含「移除暴力、仇恨言論與有害的假消息。」 國營電視台質疑去年選舉不公的消息，具有「傷害性的誤導」之成分，因此決定移除該粉專。簡單來說，臉書認為軍方對於翁山蘇姬的指控，是個有害的假新聞。
從此聲明也能看出，臉書在應對政治議題時的幽默與巧思。
三、不怕死的網紅越來越多
不少一線網紅也開始拍片表達不滿，緬甸最知名的 3C 開箱網紅 TBH Labs，在政變的第一天就火速拍攝了一支教人們使用VPN翻牆的影片，為日後軍政府打壓網路做準備。
由於 TBH 這位網紅合作的國際品牌極多，不少客戶都說他「貴又不好配合」。但此一事件過後，卻也令人見識到其寶「貴」的性情，即便是面對政變，他老兄仍維持其一慣「不好配合」的態度。政變的隔日，他又發文表示，旗下三大媒體公司，拒絕替軍方的關係企業提供服務。
類似「社畜時代」的網紅團體 Office Daily ，收起了一慣在劇中的浮誇與笑容，每人泛著淚水在鏡頭前控訴政變剝奪了年輕一代的未來；電競網紅則以「一片紅」的直播來表達心聲。
▲電競網紅則以「一片紅」的直播來表達心聲／取自：leAD insight 網紅平台
一位叫做 Nay chi oo 的知名網紅，原本是國際品牌蕊娜 Rexona 的品牌大使，但被踢爆其出生在軍頭的家庭後，瞬間流失海量粉絲，即便他也換了紅色的頭貼。眼尖的粉絲還發現，其品牌大使的頭銜也悄悄地被撤下。
▲網紅一夕間失去了品牌大使的身份／取自：Nay chi oo 粉專
在過去，品牌追求形象良好與「政治正確」的合作對象，但隨著廣告策略的變遷，大品牌也開始訴求具有進步性的品牌主張。因此敢說、敢講的網紅，不用再擔心「接不到業配」。如今緬甸軍政府在當地已被視為「政治不正確」的象徵，不只是網紅，連大品牌與企業，也開始與其切割。
四、人民抵制軍方的企業
隨著網友怒氣的擴散，許多人紛紛將矛頭指向軍方所投資的事業。Mytel 是緬甸的主要電信業者之一，由緬甸軍方和越南國防部共同合資成立，也是軍方收入的一大來源。一些電信經銷商於是開始拒賣 Mytel 的sim卡與服務，並將相關的廣告招牌丟到垃圾堆，只留下其競爭對手的看板。提供行動支付的店家，也相繼取消 Mytel Pay 的支付功能。
在娛樂產業方面，Myanmar Celebrity 是緬甸最大的娛樂媒體，擁有1000萬粉絲，卻在昨晚號招藝人做出《飢餓遊戲》中的抗議的手勢抵制軍政府。
▲緬甸最大娛樂媒體抗議軍方政變／取自：Myanmar Celebrity 粉專
行銷產業的行動也不落人後，緬甸歷史悠久的老牌廣告代理商 ERA Myanmar 發布貼文表示，不再代表任何軍方的企業，公開與軍方切割。另一間大型數位行銷公司 Vero 在政變的第二天也發文表示：拒絕替軍方所屬或關聯的品牌提供服務。數據與輿情監聽公司 Bulb Myanmar 也發文表示，拒絕替軍方及其關係企業服務。為了民主，他們毅然做出了「跟錢過不去」的決策。
就連路邊攤也拒絕販售由軍方所投資的啤酒品牌。無數中小企業相繼表示，拒絕替軍方及相關企業服務。網友甚至羅列了「抵制清單」共149間軍系企業及品牌，橫跨金融、菸草、通訊、建築、娛樂、餐飲、醫療、美妝、房產、貿易、製造、媒體、零售、運輸等產業。
在過去，拒買、拒賣是消費者抵制私人企業的方式，然而當軍方或國家也涉足2C的生意，也就多了一個能被打擊的面向。緬甸的商家與人民，以行動開創了「以消費者對抗國家」的可能。
五、支持公民不服從行動
目前，緬甸的社群正在醞釀公民不服從運動，一些年輕醫師與護理師已發起了罷工。不少公務員與工程師也相繼跟進。緬甸的網友紛紛在臉書上張貼支持罷工的貼文。一則貼文是這麼說的：「我是一位演員，我將支持那些發起公民不服從的公務員、教師、工程師等。雖然我不懂政治，但我拒絕軍事獨裁。」
這樣的貼文演變成一種模版，被網友換成自己的身份，配合對應的hastag在網路上迅速流傳，成為罷工者與抗議者的底氣。面對罷工，緬甸人似乎沒有「生活不便」的顧慮，畢竟再怎樣也不會比現在更不方便了。
六、意識化覺醒的世代
緬甸的行動網路自由，並且沒有任何防火牆的限制。因此年輕世代很容易便能從Youtube、臉書等平台接觸到新思想、新技術以及新的生活樣態。透過知識份子在臉書上所發起的公共討論，他們每天都以5G的速度在進行政治的意識化。
追劇的女小生，關掉 Netflix 便成了自由的倡議者；打 Game 的網紅摘下耳機，便成了追求民主的公民。一位21歲的緬甸小女生，在政變後傳訊問我：「你們的網紅很有影響力，是不是要拍片說點什麼？」我打趣地說：「你想讓他們到監獄裡拍片嗎？」她說：
我們必須改變心態。
No. We need to change our mindset.
如果他們入獄，我們也會一起在監獄。
If they are in jail, we will all be in jail.
但我不害怕。
But I’m not afraid.
這是為了我們國家的未來。
This is for our country's future
▲緬甸年輕人在政變後都將頭貼換成翁山蘇姬的照片／取自：網路
董宇凡／曾任編輯、記者、媒體主編、數位內容經理、行銷經理，現為 leAD insight 網紅孵化器總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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