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明詔／中國醫藥大學基礎醫學研究所講座教授、中央研究院院士
上週高端新冠病毒疫苗二期臨床試驗解盲，達到令人振奮的效果，如果能獲得緊急授權，即可量產，成為對抗新冠肺炎的生力軍，代表著台灣抗疫努力即將進入一個新紀元。
人類和新冠病毒的戰爭可以分成三個戰役，在第一戰役，病毒予取予求，人類毫無招架之力，因此只能以逃避、阻擋、隔離、以良好的衛生習慣來避免病毒的侵入。第二戰役，發展疫苗，利用身體的免疫系統築一道防守牆，一旦病毒入侵，可以阻擋病毒的攻城掠地。
第三戰是開發藥物，直接殺死病毒，這是進攻的策略。在第一戰役台灣表現出色，創造了抗疫戰爭280多天的零確診紀錄，使台灣成為全世界最安全的國家，但長期抗戰，大家鬆懈下來了。
新冠病毒有幾個特性使第一戰役不能單獨奏效，這些特性包括它的傳播方式，導致有沉默的帶病毒者，有群聚的病毒，加上病毒的善變，使疫苗成為唯一可以阻擋病毒的工具，讓我們先看看這些特性。
▲接種疫苗。（圖／記者湯興漢攝）
沉默的帶病毒者（silent virus carriers）：新冠病毒易於傳播難於根除
新冠病毒和SARS類似，但為什麼SARS可以用隔離的方法根除，而新冠病毒不行呢？新冠病毒的特性是帶病毒者的症狀和它的傳播時程並不吻合，有很高比例的帶病毒者沒有症狀，而且病毒量的多少和症狀出現的時間也不吻合，因此只靠觀察症狀無法找到所有被感染而帶有病毒的人。
相對地，SARS可藉著量體溫找出所有得病的人加以隔離，就把SARS清除掉了。為什麼新冠病毒會有這樣的特性？也許病毒在細胞內成熟產生病毒顆粒的方式和SARS不一樣。而且新冠病毒在不同的時刻引發不同的細胞激素，以致細胞壞死的方式不一樣，這些研究將是未來改善診斷、治療方式的重要依據。就因為這樣的特性，新冠病毒產生了群聚感染的特殊問題。
▲新冠肺炎的群聚感染難以防範。（示意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群聚的病毒（virus clusters）：移工的啟示
台灣連續280天沒有確診的紀錄終於在今年三月被打破了，敲醒大家美夢的是諾福特飯店的群聚感染及接著萬華事件，這時才知道台灣也在某些族群、行業、地區也隱藏著病毒，待勢而發，只差了一點點引火線而已。
以前我們的防疫策略是靠發現病例，接著由有效率的追蹤及隔離、防堵接觸者。我們沒想到要去調查在健康的人當中是否帶有病毒，其實蛛絲馬跡早已若隱若現，在一件沒被公開的研究報告中，就發現台灣中部地區健康人當中有低度的帶病毒者。
但當時大家寧信零確診而不願意去進一步了解流行情況。此外，有些特殊族群例如老人安養中心、外勞移工、特殊娛樂場所也可能是病毒群聚的地方。
移工是台灣電子產業的一塊基石，一失足可能就動到台灣最重要的經濟產業，也牽連整個世界的經濟動脈。新加坡就曾面臨了移工群聚感染的問題，可惜我們當時沒有從新加坡學到教訓。我們甚至連快篩的技術都沒有好好準備，這是我們防疫的一大缺口，這些群聚的病毒唯有靠疫苗來排除。
▲先前京元電爆出群聚感染，移工佔了不少確診人數。（圖／記者黃孟珍翻攝）
善變的病毒（Hypermutable viruses )
群聚感染的現象又加了一個複雜的因素，即變種病毒的出現。現在至少有四種變種病毒比較重要，分別是英國、南非、巴西及印度株（以病毒的分離出來的國名命名）。但現在依照世界衛生組織（WHO）的規定，不以發現地為名，所以又改名為α、β、γ、δ，其中alpha（α）是最早發現的變種病毒株（英國株），它的棘蛋白有一個胺基酸的變化，這株的棘蛋白附著在細胞的能力，比原來病毒的更強，病毒的繁殖能力及破壞力也更強，特別是在老人的身上。
根據統計，台灣的感染病人的死亡率是目前世界上最高的，從發病到死亡的時間也最短，有些死亡原因是隱性缺氧。這都顯示，台灣可能被特殊alpha的變種病毒感染，這病毒株也比較難被現有的抗體中和掉，因此未來台灣使用的疫苗必須考慮這個變種的因素。
▲英國變種病毒。（示意圖／路透）
疫苗的前途與困境
新冠病毒有這些潛在的難題，所以我們要好好準備第二戰役，那就是疫苗的研發。疫苗是控制這病毒最重要的武器，靠著科學、企業及各國政府的努力及支持，不到一年的時間新冠疫苗就被研發出來了，現有已獲WHO核准的疫苗有七種，而還有上百種疫苗在不同的研發階段，所以技術及產品都已經有了。要注意的是美國CDC已經不再接受緊急使用執照(EUA)的申請審核，因此未來國產疫苗的發展策略值得深思。
如果一切順利，疫苗將可在一兩年內普及世界，這是樂觀的估計，未來疫苗會面臨的問題是多元的。首先是科學的難題：病毒變種不斷出現，雖然現在疫苗都還可以引發有保護力的抗體，有朝一日，是不是現有的疫苗對變種病毒終將失效？什麼時候會發生？疫苗要多少時間更換一次？這是未來要擔心的一個課題。
筆者相信病毒雖能夠像孫悟空一樣地不斷地變化而逃避人類的掌握，不會消失，但病毒不論如何改變，終究逃不出如來佛的掌握，未來加上藥物研發，我們會有更好的武器來對付病毒，這是第三戰役了。
▲疫苗研發。（圖／路透）
從另一科學角度來看，不同方法製造的疫苗有不同的功能嗎？現有的疫苗大體可以分成數類，各有千秋，其優劣點已在許多報章雜誌討論過，基本上，莫德納（Moderna）及輝瑞（Pfizer-BioNTech）疫苗採用最新mRNA技術，效率最高；牛津/阿斯利康疫苗（Oxford-AstraZeneca）新冠疫苗和蘇聯衛星疫苗（Sputnik）用腺病毒做媒體，其效率也已受科學證明；中國國藥及科興用最傳統的的滅活疫苗；最新的一個成員是Novavax，採用蛋白重組技術，國產疫苗（高端、聯亞）也屬於這類，都有其可取之處。
各種疫苗至少都有60%以上甚至95%的效率，在疫苗學裡這是很不錯的。我們經常使用的流感病毒疫苗常常只有50%的效率，而且常常藥不對症，和流行的病毒株不吻合。
當然如果要吹毛求疵，各種疫苗都有缺陷。mRNA疫苗技術最受人矚目但從未用於人類，是否會有長期的不良後果？現在甚至有位科學家出面說mRNA可能留在細胞的染色質內，此說沒有被證實。
▲莫德納 （Moderna）疫苗採用最新mRNA技術。（圖／路透）
腺病毒疫苗牛津/阿斯利康疫苗（Oxford-AstraZeneca）及楊森/嬌生（Janssen/Johnson&Johnson）疫苗則可能有血栓的嚴重副作用；滅活疫苗則是傳統且受過考驗的疫苗，但它用整個病毒製造，有些病毒成分可能引起不良反應。
而我們的國產疫苗高端、聯亞採用的是蛋白重組技術，這是很通用的疫苗技術，現在Novavax 的成功證明這個技術的安全性及有效性。每種疫苗都不十全十美，但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考慮益處及害處（benefits and risks）。
無論如何，疫苗的好處多於壞處。現在我們擔心這些疫苗偶發生副作用，會使大家遲疑不前，而國人對國產產品的不信任也會阻擾台灣未來疫苗的推廣。世界貧窮地區不能得到疫苗也可能成為防疫缺口。讓我們齊心鼓勵新冠病毒疫苗吧。
▲接種疫苗。（圖／路透）
所以我們鼓勵大家趕快打疫苗，至於哪一種疫苗最好，筆者可以說你所能打到的疫苗就是最好的疫苗，第一劑和第二劑可以是相同的，也可以是不同品牌的。從學理上，這兩種方法都有其優缺點，不用特別擔心。
最後我們要趁此機會扶持台灣的疫苗生技產業，疫苗有如國防，必須平時就要準備，但是準備好武器，最好是不用到。傳染病對國家的損害有如戰爭，一旦發生，疫苗總是供不應求，就像我們今天的處境，可惜在過去，雖然B型肝炎疫苗時代一度萌芽，我們並沒有繼續建立起疫苗產業。
今天高端的解盲成功，是發展疫苗產業的好機會，不要又錯過了。筆者希望全民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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