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英士/以自然為鏡 為藻礁立命:自然是台灣人心中最柔軟的一塊

我們想讓你知道…藻礁公投是台灣三十幾年來的民主深化中,第一次涉及生態保育與能源轉型衝突的案例,服膺政治或延伸樸素、為後代犧牲的德性,考驗著台灣人的智慧與勇氣。德性與幸福息息相關,德性可帶來幸福與繁榮,藻礁公投就是一場活生生的試煉。

▲桃園大潭藻礁投為公投其中一案,作者認為是真正和自然相關的議題。(圖/記者林振民攝)

● 謝英士/環境品質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一、序言:自然是台灣人心中最柔軟的一塊

受2019冠狀病毒疾病(COVID-19)影響,原定2021年8月28日舉行全國性公民投票,改於12月18日舉辦。

本次公投共有四案,其中第20案「藻礁公投」,是迄今列入公投的二十案當中,唯一真正屬於『自然』的公投。這是台灣人思辨「自然」的價值與意義的一刻,也是台灣環境運動的重要分水嶺。

藻礁公投主文:您是否同意中油第三天然氣接收站遷離桃園大潭藻礁海岸及海域?(即北起觀音溪出海口,南至新屋溪出海口之海岸,及由上述海岸最低潮線往外平行延伸五公里之海域)

這是一個卑微的吶喊,以自然為鏡,藻礁為一面真實之鏡,站在鏡前,看看充斥謊言的台灣。

四百年來破壞台灣自然環境的幽靈一直都在,荷、西、明鄭、清、日、中接力完成這條奴役自然環境之路。

科學、政治、法律都服膺於這個幽靈,無法喚得覺醒。

藻礁能夠照穿謊言,因為其存在歷史(約7,600年)遠遠超過人類文明。而藻礁代表的價值,已漸入人心。2021年2月中,藻礁連署僅有10萬票,3月初超過35萬票,3月18日,近似「奇蹟」般,超過70萬票的連署書,說明藻礁有力量撼動這一切沉痾。

 

▲藻礁公投領銜人潘忠政(前)積極捍衛藻礁生態 。(圖/記者屠惠剛攝) 

根據《公投法》規定,公投案若要通過,同意票必須多於不同意票,且同意票數要達到最近1次總統副總統選舉人總數4分之1以上。以2020年總統選舉人數來看,至少需超過483萬人民的支持,才能獲得通過,改變錯誤的決策。

為了保護未來,當代可以「犧牲」多少?即使不以犧牲當代的利益為前提,至少也不能以未來世代之福祉為代價,或甚至一併葬送未來世代的自然利益。當前世代的利益,不盡然與全體國民包括未來世代的公益相符時,如果傳統政治無法解決或提供解答,就只能訴諸公投,由人民自己解救自己以及未來的世代,不隨傳統政治起舞,堅定自己的信念,建立屬於自己的價值。

藻礁公投是導正錯誤,重新建立符合公益的人與環境關係的重要行動,也是台灣社會重新梳理自身與自然間關係時刻。
這是一次全民參與的機會,懇請於12月18日勇於投票表達意見,為藻礁立命。

台灣是自然的顯現 

「自然」幾乎是一個最複雜的詞,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自然」,卻又無以名狀。關於自然,總有我們不想知道的真相!面對自然,我們經常充滿想像力;但是,語言文字無法完整描繪自然,所以,我們又經常遺忘自然。

也許是台灣特殊的地理因素,福爾摩莎之名是從「外國人」的口中喊出的。那美麗的福爾摩莎可是跟台灣形影不離的!孕育原住民幾千年文化的自然,同時也讓後來不同的殖民者覬覦不已。在台灣這座島上,動植物、水、生物庇護所、氣候系統、疾病、營養、氧氣、甚至靈性之所繫,可以說,無自然、無台灣、無台灣人的奮鬥歷史。

台灣面積雖小,但橫跨了亞熱帶與熱帶,地勢起伏,高山林立,垂直高差接近四千公尺,擁有多樣化的生態系,孕育出各式各樣的生態系與生物種類,諸如河口、海洋、沼澤、湖泊、溪流、森林(包括高山寒原、高山箭竹草原、針葉林、闊葉林、熱帶季風林)、農田生態系,各種生態系孕育的生物不盡相同,據估計,台灣的物種多達15萬種以上,其中近三成為特有種或亞種,是一個生物多樣性十分豐富的寶島。

 

▲台灣的自然生態系非常多樣化,物種也繁多,堪稱「寶島」。(圖/路透社)

此外,台灣四面環海,各地海岸地形與地理等環境不一,形成礁岸、岩岸、沙岸、泥岸等海岸及珊瑚礁地形,其生物量亦甚豐富,據海洋生物學家的調查顯示,台灣海洋生物種類高達全球海洋生物物種的十分之一。

植物資源方面,維管束植物有4,000種,苔蘚植物約1,500種,真菌類有5,500種;動物資源估計有150,000種,已發現哺乳動物約60種,鳥類500種,爬蟲類90種,兩棲類30種,魚類2,500種,已命名的昆蟲有18,000種。(台灣生物多樣性國家報告草案,2001第一版 , 並參考「國家公園生物多樣性保育策略之研究」)

不過,由於地狹人稠,過度開發之下,造成空氣、水、土壤的污染、地景系統的破碎化及棲地的劣質化,沿岸漁產的銳減、珊瑚與森林生態體系的破壞、物種滅絕、地層下陷、酸雨、污染以及土石流頻繁等,這些都是台灣自然面臨的挑戰。

自然一直都在 需要人的呵護

「自然」,從時間的角度看,它是指人類未曾改變的事物本質,諸如空間、空氣、河流、樹葉之類。藝術則被施加到這個人為意志的混合物上,施加的工具也出自大自然,比如說一座房舍、一條運河、一尊塑像、或畫一幅圖畫。但是對自然而言,即使將人的操作都加在一起也是微不足道的。只不過是做了一點切削、一點烘烤、併接和洗刷而已。比起自然對人施加的巨大精神影響,人的這些舉動不可能改變結果。

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在19世紀寫下的《自然》(Nature 1987),不到百年,就被人們改寫,我們已經做到原本自然不敢想像的改變,來到人類世,那個人為的影響超越自然驅動的時代!或許,在愛默生筆下體悟自然的藝術,其才情與天韵,形塑了人們以為的自然樣貌,浸假讓人們以為已與『自然』那個物質性的整體同在,渾然不知人為的造作徹底的改變了物質的本性,連同人類的認知,都已漸漸遠離『自然』。

城市與自然遠離

城市化讓人與自然更形疏離,所謂人與自然的和諧,不但範圍縮小(在自家庭院、陽台或房間盆栽之間),思想侷促(無法理解所在周遭與自己生命與生活的關聯),甚至無感於變化(一棵樹的剪除、一片森林的剷離、一片藻礁的逝去),許多影響深遠的環境變遷就這樣一點一滴的將人異化,與自然遠離。

▲作者指出,城市遠離自然,環境變遷也逐步改變仁和自然的關係。(圖/取自Pixabay)

每個文明都有其面對自然的智慧,一動一靜,述說著人類進化的軌跡。當代環境主義之意旨顯然不是「回到過去」,而是「回到未來」,在人類已然進化至今的基礎上,與科技、倫理、經濟、社會、法律共同面對環境之變遷與呼聲,重新找到與自然琴瑟和鳴之道。

如果尊重人是正統,那麼某個程度講,重視環境就有點「反傳統」之味道。甚至,環境之於人,就處在邊緣的角落。人因為自然資源而富庶與繁榮,因為自然資源而愉悅且快樂。但人的德性與環境的關聯愈來愈詭譎,能迎合季節取之於自然,已是最起碼的節制,是難得的高尚美德。

每個民族都有其美學的倫理基礎,也就是孕育民族發展的自然條件,台灣也不例外。幾百座高山及其或陡或緩的坡度,即預示了不同的發展基礎,也影響了德性與幸福的養成與路徑。環境的危害會衝擊並侵蝕德性的根基,歷史殷鑑不遠。當代人的生存條件要在多大程度上考量後代的需求,正是不折不扣的道德叩問,這個道德叩問不僅涉及個人,還擴及企業與國家。

如何在經濟發展與生態環境兩者間做出「正確」的判斷,是跟整個民族的德性觀有緊密關聯的。這樣的判斷也涉及整個社會對於「幸福」的概念取向。關於經濟與生態環境之選擇與判斷雖與政治有關,但清晰認知政治之影響才能有「正確而明智的判斷」,因為這是整個社會的德性表徵,是綜合我們對於當前的需求、未來的想像以及什麼是正義等等的綜合判斷過程,融合了多數人的智慧、勇氣、自我節制的意願等。

人類的發展如何最小化的影響環境就是一條道德準則,考驗一個民族的德性與未來。原本處於邊緣的『環境』,也許正在逐漸走向中心,重新取得重要的地位,並以富有創造力的方式,挑戰當前主流地位的觀念。

經濟是高度道德理性

這樣的德性考驗與一般的「經濟理性」不一樣。就現實而言,「經濟理性」無疑是當代生存法則中的一大指引,那為何在面對生態環境,尤其是可能對重大的生態環境有不可逆轉的影響與破壞時,經濟理性之外的「更深層理性」──屬於未來世代的生存基礎的一種理性,我以為就是環境基本法第三條「基於國家長期利益,經濟、科技及社會發展均應兼顧環境保護。但經濟、科技及社會發展對環境有嚴重不良影響或有危害之虞者,應環境保護優先」的精義所在。自然與環境就是那個我們遺忘已久、亟待喚醒的深層理性。

連結自己與未來世代的這種德性,是一種父母德性的「綠化」與「外延」,是環境政治的重要基石,如果為未來世代犧牲一點當下的經濟或利益是父母德性的核心,「環境基本法」第三條規範的意旨就是在此,就是父母德性綠化的法律化與規範化。環境得以優先於經濟與科技之發展,是植基於這樣的父母德性,也是父母德性之法律化,是一種綠化的法律,跟著時代演進的父母德性。

極端氣候之防治以及藻礁之保存,均是這種環境危機與理性抉擇的直接顯示。當生物多樣性有滅絕之危機,當更長期的自然資源已經遭受重大威脅之際,為氣候變遷採取行動,為藻礁的保存付出代價,這樣的德性正嚴厲的考驗台灣人的集體選擇,更需要台灣人審慎思考並付出實踐。

藻礁公投是台灣三十幾年來的民主深化中,第一次涉及生態保育與能源轉型衝突的案例,服膺政治或延伸樸素、為後代犧牲的德性,考驗著台灣人的智慧與勇氣。德性與幸福息息相關,德性可帶來幸福與繁榮,藻礁公投就是一場活生生的試煉。能源轉型還有調整之餘地,藻礁一旦失去就不會復返,如何做到最低限度的影響自然,就是我們當前最迫切需要的德性,必須反應在政治家、企業家、教育家以及千千萬萬願意為世代永續努力的所有台灣人身上。

時間 主題  時間  主題
1 2004 強化國防 11 2018   國中小禁止實施同志教育
2 2004  對等談判 12 2018   非民法保障同性共同生活
3 2008 討黨產

13

2018   2020東京奧運台灣正名
2008  反貪腐 14 2018   以民法保障同性婚姻
2008  台灣入聯合國 15  2018 國中小性別平等教育明定入法
6 2018  務實返聯公投 16  2018   廢止電業法非核家園條文
2018   反空污 17 2021  核四商轉
2018   反燃煤發電 18  2021  反萊豬
9 2018   反日本核食 19  2021  公投綁大選
10 2018   民法婚姻限定一男一女 20  2021 珍愛藻礁

備註:公投主題標示藍色粗體表示公投結果為通過。

二、藻礁的科學:從侷限到全觀

過度依賴科技 會讓人忘了思辨自然

在當代的發展至上主義下,人類飽受自然環境退化的危害,亟思有所改進。很多人寄望於科技,樂觀地認為科技終將解決這樣的人類困境。這樣的看法最大的可議之處就是在於僵化了倫理意識,降低了道德進化的能動性。只有在合宜環境條件下的人類生存才有可能獲致相對幸福的結果,也才是適中發展的最佳註腳。

換言之,倫理不是僵化的,反而是隨著人類的進化而成長的,得以啟發德性的倫理是最接近幸福的竅門。人類的情感與欲望在多大程度上會跟環境相互連結就成為檢視德性是否進化的關鍵。

只要我們相信自然環境具有整體的價值性,不一定一條河流、一座山、一塊埤塘、一片森林,而是整體台灣的自然環境條件具有至高之價值,那麼我們的情感與欲望的投射就會清楚的聚焦在此。藻礁的意義在某個程度上就代表這樣的情感與欲望的投射,是否可以將台灣人的倫理境界以及情感與欲望加以提升,形成新的德性基礎,並未後代台灣人帶來屬於他們的幸福。

▲作者認為只要「相信自然環境具有整體的價值性」,就能投射情感與欲望在藻礁上。(圖/記者林振民攝)

這樣的倫理觀與德性論既超越法律(如果法律得以形塑或有助於支持這樣的倫理觀與德性論更好),也是形成新台灣文化的重要基石。

環境跟人類的食、衣、住、行如此緊密結合,怎麼會不是人類倫理的依靠?又怎麼可能不跟我們的德性相連?作為整體的自然環境與人類的道德標準緊叩,從形式上看,例如「碳峰值」不僅是國家發展的高峰預期,也是國家集體(包括企業與人民)的碳排放倫理節制,只有這樣理解「碳峰值」,才有辦法建造一個新的政治正當性依據。

同樣的,一片經過生態科學確認的七千年藻礁生命,如何加以維繫?就挑戰著我們的「倫理觀」與「道德界線」,在自然界裡,人類與其他動植物等生物都是「兄弟姊妹」的關係,彼此聯繫,相互依賴。

自然是有序的,自然是理性的,自然有其組織,自然是上天賦予的,星體運行,四季輪替,因果無縫自成。這樣的自然,與人生以及萬物相輝映,是人類的德性與幸福之至。

自然作為引領倫理規範的一個整體

當代科學概念有其闕漏之處,比如環境惡化很大程度是新的工業與農業生產技術的介入而引起的,這些科技在上位的邏輯上彼此間是矛盾的,其應用也常導致超乎預期的錯誤。解決單一問題的技術概念與作法,是無法真的成功化解相互隔離的諸多問題的,且許多科技都是「只見其利,不見(不願見)其弊(副作用)。其實,從自然作為一個整體的角度,這些科技引發的副作用常肇因於在自然之中沒有什麼是孤立於一體(整體)的生態網絡之外的。

被分隔為極端細緻的科學,已經難以應對相對複雜的系統性問題,每個被深度理解的個別科學問題,如果進一步被誤以為是代表全面性科學的勝利,就會造成無法弭補的傷害。特別是環境、生態之類的問題無法藉由這樣的「科學」獲得解決。

多數人沈浸在科學的瑣碎成就,進而放大了科學的作用,卻遺忘了自然作為整體,自有其規範,假如人類的倫理觀無法俱進,甚至在德性上抗拒自然的規範效力,不但會影響當代的福祉,也形同傷害了未來世代的幸福。

人類經常以「大的」環境危機為警惕,卻在日常生活中,有意無意的漠視自然的意義與價值。生態概念的首要在於認知任何生物與其環境均構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任何生物均不能脫離環境而單獨生存。在整體觀底下,循環、平衡、多樣共同組合成新的、人與自然的倫理關係。

以魯莽的方法對待上蒼賦予的藻礁,形同輕率的捨棄後代的福祉,因為藻礁的消失將無法逆轉,同此道理,生態系統之穩定如果是以新的倫理觀回應,理解時空之尺度及其韌性,就會清楚諸如天然氣第三接收站與藻礁之間的無可對比性。

從儒道思想看守護藻礁的理由

在大潭興建天然氣第三接收站必然會傷害藻礁,科學要回答的問題,就是「藻礁是否有受保護的價值」?台灣地狹人稠,可以使用的土地資源非常有限,尤其桃園是工業重鎮,有強大的開發壓力,所以一定要為藻礁找到強而有力的理由,才能加以保護。

▲大潭三接必然會傷害藻礁,探討保護藻礁的理由便成為重要課題。(圖/記者林振民攝)

這片外觀不是特別起眼,範圍也不是很大的藻礁,能有什麼樣的「價值」?多數討論聚焦在「生態價值」,包括上面有沒有特殊物種?生物多樣性豐不豐富?是不是重要的海洋洄游生物棲地?柴山多杯孔珊瑚、紅肉丫髻鮫、兇猛酋婦蟹、庫卡寄居蟹這些海洋生物,都會在「生態價值」的論證中被品頭論足一番;也有從「經濟價值」分析的,例如藻礁是魚類的家、藻礁上的藻類可以吸收二氧化碳,並將這些價值與保護藻礁的成本、國民願意付多少錢保護藻礁、興建天然氣接收站的好處來做比較。

問題在於:消滅自然的理由有千萬種,守護自然的理由只有一個。以有限對抗無窮(需求),可知自然的保存多麼艱難。

急於詢問「價值」、「用處」,顯然是堪稱定律的人性。孟子從禮的角度斥責梁惠王說,如果你的部下、你部下的部下都追求自身利益,那梁國很快就會覆滅。同樣的問題,法家的獻策會是法律、墨家的獻策會是技術。

道家的代表-老子與莊子的答案則與眾不同。

老子的道德經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這段話的精義是:因為語言的不充分,卻又是人類所必須,對於自然,人們慣於割裂為個別,卻又要適應自然之變化,無法完整表達對於自然的體驗。或許這是因為萬物起始難以概念化,故無法名之?有名就有知識,就有科學的探索,但要注意其邊界。

簡言之,科學是有邊界的,應該隨時警惕在心。

▲作者引用道德經來解釋科學是具有邊界的。(圖/視覺中國)

在《莊子》一書中有不少討論到「有用」與「無用」的問題,莊子認為要判定一個東西或是一個人到底有用或無用,並沒有一定的標準,只是我們總是習慣一定的模式。

例如在《逍遙遊》中,惠施嘲諷莊子:「我家有一棵大樹叫做樗,這棵樹雖然很大,但長得歪七扭八,工匠根本不能用墨繩準確切割,這棵樹就長在路邊,卻沒半個人要使用它。你的話就像樗樹,高談闊論,但沒有哪個國君會採用。」

莊子則回答:「你有一棵這樣大的樹卻嫌它沒用,何不把它種在廣大空礦的地方,很舒適的在樹下盤桓休息。這樹雖然沒有其它的用處,但也不會有人來砍伐,而且它又不會妨害別人,自然你也不必操心了。」

另一則收錄於《外物》的故事甚至可套用到藻礁的情境。惠施笑莊子:「你談的全無用!」,莊子說:「懂得什麼是無用了,才好跟你討論什麼是有用。世界夠寬闊了吧?可是你站在那裡,一平方尺的地面已經夠用了。這一平方尺以外的地面,對你而言,完全無用。既然無用,就挖掉吧。眾人圍著你,向地下直挖,挖到黃泉為止。無用的土搬走,只剩你那有用的一平方,還有沒有用?」

藻礁公投能說的「科學知識」很多,但「價值觀」卻只有一個,翻開《道德經》、《莊子》,或許可在當中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找到守護藻礁的一個理由。

藻礁是台灣與大陸關係的見證者

1986德國著名的沈積地質學家 H.E.Reineck與國立台灣大學地質科學系鄭穎敏教授聯名發表第一篇確認藻礁地質獨特地位的論文,Reineck教授是為了尋找生痕化石(指保存在地層中的遠古生物活動的遺蹟和遺物)而來的,卻意外的發現了藻礁。

這份研究描述了藻礁的環境、外觀與構造,並未評價藻礁的價值。

藻礁是微小的藻類,死後膠結累積的碳酸鈣所形成,是植物造礁,與珊瑚礁動物造礁不同,造礁過程緩慢。以桃園海岸造礁主體的「無節珊瑚藻」為例,20年還成長不到1公分;而科學家透過對藻礁礁體的鑽探,分析藻礁礁體的垂直結構,來挖掘、隱藏在浪花底下的台灣古環境故事。

距今1萬多年前的全新世,步入第四紀後冰期(post-glacial age)氣溫逐漸回暖,全球性融冰造成海水體積增加,海平面上升。新竹以北的台灣海峽,曾經與大陸相連的陸橋,大約在此時消失、被海水淹沒。

2千多年後,逐漸溫暖、上升的海水,開始在桃園不同海岸,孕育出純藻礁或珊瑚礁藻礁疊生的特殊地景。根據國立台灣大學海洋研究所戴昌鳳教授與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王士偉博士在1999、2008年的藻礁地質調查指出:

在大園區潮音海岸的礁體超過6公尺高,年代約7,620年,原先是珊瑚礁比藻礁多的礁體,之後在約4,500年前逐漸變為藻礁比珊瑚礁多的礁體。

但在觀音區保生海岸所探取的樣本,厚度約3.35公尺,年代竟也有7,500年歷史。此處的礁體為純以藻礁所造的礁體。

這種轉變可能是由於陸源沉積物增加(河川改道)或是水文狀況改變的影響所致。從地質年代的角度而言,桃園藻礁無疑是大陸板塊與台灣分割的見證者,這是台灣最需要被記錄下來傳承的「記憶」,關於連結與分割的地質記憶。

▲藻礁具有近7500年歷史,值得作為「與大陸連接記憶」的見證者保留。圖為台灣脫離大陸。(示意圖/作者提供)

據說1986年第一篇確認藻礁地質獨特地位的論文作者鄭穎敏教授是一位沉默寡言的老師,曾任環保署長的魏國彥先生是他的學生。

在一個場合魏國彥先生回憶起鄭教授是他心目中的好老師:「那時候他剛從德國取得博士學位,返回台大任教不久。我們問他問題,他就在講台踱步,….. 懸疑了一會,有時還是等不到答案,或語焉不詳。我那時候想,是不是他通太多種語言,反而失語?」直到多年後魏國彥先生攻讀完碩士、博士、當上教授,才能體會鄭教授的心情:「他不是沒有學問,他也不是不教你,但是他絕對擔心給你一個簡單的答案,也不要你相信一個看來複雜卻又權威的答案。他指引一個方向,你要自己去摸索,自己開展。」

謹慎、謙卑、留白,魏國彥先生認為這就是典範在夙昔,這也是藻礁的科學,應該要呈現的樣貌,切勿以有限經驗、調查,率斷自然的價值。

質疑科學與科學的代理人

環境一直被認為最有科學性的學科,甚至將「科學」視為唯一的「專業」。但科學在此又有代理的問題,究竟代理政府、企業還是人民,說不清楚,又涉及如何看待科學,這件事沒有標準答案。

藻礁帶出科學、究竟是什麼層面的科學思辨(從誤解、到演進、到不同面向),不能太快批評一個人,我們不能定義科學,但科學的倫理要注意,千萬不要用科學去遂行自己的私利(老百姓無法驗證)。

科學需要一段時間驗證,所以我們應該保持懷疑,小心檢視。當政治人物訴諸科學時,更要嚴格加以檢驗,多大的研究能量、研究過程、有無偏頗之疑慮等

在環境領域要謹慎看待科學,也要讓科學界知道應該忠誠的對象是誰,大家都說是真理,但我的真理與你的不一樣。尤其當訴諸於科學權威時,就必須保持懷疑的態度。

▲環境科學要用嚴謹的態度面對,並且保持懷疑。(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大部分的自然,在還沒有被充分了解之前,就常被片斷式的科學所詮釋。著有《大自然的整體性》的英國物理學家Peter Henri Bortoft提到:

「純粹的理性主義本身就是心靈的暴力。理性主義就其本質而言,貫穿、分離、分裂、孤立。這並不是說理性在我們的生活中沒有立足之地。它有。但它應該保持在原地,而不是在社會中被誇大的地位。理性在心靈的情感和直覺中緩和,陰陽平衡,可以創造一種非暴力、完整和同情的文化,而純粹的理性主義可以創造一種暴力文化。

......為了糾正這種情況,我們需要回到「連續」的概念。所有存在都是互相關聯的。看到作為生活基礎的關係就是看到整個畫面,大局。沒有上下文和與其他事物的相關性,任何事情都無法真正理解。」

如從自然的整體性來看,我們必須注意到藻礁及其形成的自然史,注意到空間的整體,以及社會系統的整體,並且在時間的意識上,擴及到過去、當代與未來世代的關聯性,而非只處理眼前所對面臨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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