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槍」的詞語

劉佳

時光如同雕刻師，不斷刻畫著人世間的一切，美的可以變醜，善的可以變惡，清可變濁。這種輪回也同樣發生在漢語的詞彙中，許多原本是用來形容美好事物的詞彙，在時光打磨下變得粗陋不堪。

第一個「中槍」的詞語是「小姐」。「小姐」這個詞本來並非美稱。蘇軾《成伯席上贈所出妓川人楊姐》中雲：「坐來真個好相宜，深注唇兒淺畫眉。須信楊家佳麗種，洛川自有浴妃池。」小姐即有「妓女」之意。但宋代之後，「小姐」日益成為對未婚年輕女性的代稱，且通常還是大戶人家的未婚女孩。「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凝是玉人來。」「小姐」一詞給人以高雅的美麗之感。但不知曾幾何時，誰要是在中國大陸隨便叫一個女孩「小姐」，幾乎變成欠揍的表示。

緊跟著「小姐」中槍的詞語是「南下幹部」。「南下幹部」本來是指國共內戰時，從北方開赴長江以南的共產黨員，他們中有老兵、戰士、也有很多左派的學生。他們充滿獻身精神，為了理想奉獻了青春。然而隨著改革開放，廣東成為了對外開放的前沿。燈紅酒綠，照出了一條發財的人生。一時間「一等美女漂洋過海，二等美女深圳珠海」。在深圳東莞，大量的娛樂場所如雨後春筍般湧現，吸引著中國各地的美女來此淘金，以至人們用「十萬佳麗下嶺南」形容當時的景象。「南下幹部」，成了形容這些從全國湧向廣東，用身體換未來的女孩子。

「南下幹部」倒下了，「同志」也沒好到哪去。當年炮火連天的時代，「同志」成為了共產主義世界裡的通用名片。不知從何時開始，「同志」一詞的正面含義，更多地保留在中國的電視節目和新聞報導裡；在民間，「同志」則成為了「同性戀」的代名詞。

與「小姐」「同志」相比，「老師」的命運要好很多。「老師」一詞雖然沒有被汙名化，但卻氾濫成災。從中國的電視到網路，從飽學之士到斷發紋身、奇形怪狀之徒，都被冠以「老師」的美名。用得多了，大家都覺得「老師」有點俗了，以至於現在中國某「選秀」節目，竟然用「導師」一詞來命名節目中的評委藝人。

與「老師」相比，「教授」作為「老師」堆裡的極品，直接被篡改。「叫獸」成為了中國人調侃的對象。「教授」受賄，「教授」包女學生，「教授」造假，關於「教授」的負面故事不斷。人們似乎覺得「教授」就是「會叫的野獸」，於是「叫獸」躍入了人們的視野中。

▼《中國好聲音》2導師名單公布，張惠妹、庾澄慶、那英、汪峰，以及宣傳總監陸偉。(圖／新浪微博)

終於「知識份子」也走到了懸崖的邊沿。一些中國「知識份子」雷人之語不斷，什麼「強姦陪酒女好過強姦良家婦女」等等，這些無良的言論不斷刺激著中國人的神經。一些調查顯示，中國有70%的民眾對「知識份子」印象不佳，多數民眾認為，中國的「知識份子」缺少社會責任感，唯利是圖，為權錢立言。「知識份子」一詞，逐漸「中性化」，並且正向著貶義詞方向轉變。

高尚詞彙的汙名化，不僅反映了人們道德失准的心理狀態，更是中國社會是非邊界日益模糊的徵兆。大量的現實告訴人們，「老實」是無能的表現，「守規矩」就意味著受窮受氣。「壞人不得好死，好人不得好活」這句話在現實中，不時的體現出來。從「正人君子」群體裡不斷曝出的醜聞，顛覆人們心中的美與善，「是非」的邊界在這種衝擊下，日益模糊。美詞醜用，漸成風尚。

可以想像一下，在不久的將來，我們或許會看到這樣一幅景象。兩個中國人吵架，其中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你媽媽是『南下幹部』，給你找了一幫『老師』，把你培養成一個『知識份子』，你要是再這樣下去，早晚得成『叫獸』」。等到那時，不知使用中文的人情何以堪！

●作者劉佳，北京，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所館員。本文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論壇歡迎更多參與，文章請寄→editor@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