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雷】《寄生上流》直視黑色地下室人性

●作者／薄荷糖

※防雷提醒：下文少量涉及《寄生上流》劇情，請斟酌閱讀。

「世上有些人很希望和其他人保持共存（co-exist）或共生（symbiotic）的關係但無法做到，於是被迫發展出寄生關係」

揉合了喜劇、驚悚與黑色幽默，《寄生上流》描寫資本主義階級化下的兩個極端家庭的碰撞，在人性的推波助瀾下，終究失速到無法挽回的地步。這部首次奪下坎城金棕櫚獎的韓國電影，由宋康昊與李善均主演，國際名導奉俊昊執導，獲獎後於法國上映票房爆滿，受歡迎程度直逼1994年的經典作品《黑色追緝令》，叫好叫座，實至名歸。

階級衝突具象徵性，也有普世性，雖然聚焦在韓國社會縮影，資本階級卻也從來不分國界，電影從住在半地下室且失業的一家四口，兒子基宇（崔宇植飾）的友人（朴敘俊飾，對是副會長）帶了號稱能帶來財富的山水石開始，以冒充友人到有錢人家家教為由，開始一連串寄生到上流家庭的騙局。

有錢人的宅邸在山坡上，不僅獨門獨院還是經典建築師的作品，與晦暗陰濕的半地下室有天壤之別。長久以來在地底下如蟑螂般生活的基宇，走上了上流家庭的階梯，貪婪地吸著翠綠庭院灑下的溫暖陽光。這棟豪華宅邸中住著單純天真的女主人，情竇初開的富家千金、活潑但脫序的小兒子。夜晚，男主人朴社長（李善均飾）回家時，玄關的感應燈隨著他登階的腳步準確不差地亮起，三隻乖順的狗兒緊緊跟隨這位掌握權力的一家之主，爬升、爬升再爬升。

一切進展的很順利，一家四口都寄生到上流家庭，分食朴社長財產的一小部分渣滓。生活無虞後的他們，逐漸失去對底層人的同理心，只因為走上階梯成了半個上流人，就轉頭將不堪不配的他人踢下樓底。終於，某個慾望如大雨般傾倒下來，污濁的髒水淹沒人心的夜晚，越過界線的寄生一家人遭遇計劃外的事件，人性的晦暗瘋狂如一發不可收拾的洪水吞噬所有人，讓喜劇變成了悲劇。

奉俊昊導演接受訪問時說：「社會上某些階級和族類被長期忽略或視而不見，但現實是，不同階級的界線仍是牢不可破的。我想這電影就是描述在今日愈趨兩極化的社會中，這兩個階級碰頭後不可避免的決裂。」

《寄生上流》聚焦在貧富，但不止於貧富。除了明確展現的階級衝突與決裂，還存有對資本集中下，企業與勞工或權力者與平民的諷刺。

朴社長家玄關的感應燈就是絕妙的嘲諷。永遠生活在階梯之上的朴社長從沒見過每天爲他忠心開燈的男子，而男子在見到尊敬已久的朴社長後，激動地喊出「Respect！」，卻只換得社長的一句「你是誰？」

看到這不僅僅是笑中帶淚，而更淒涼的是，男子每日望著朴社長的照片，尊敬他、仰望他，卻沒有名字，也永遠不會被記住。最後的最後，朴社長的狗兒甚至還往他身上，滿滿香腸與烤肉的肉叉狂奔咬下，吃乾抹淨。赤裸裸地刺穿基層勞工與企業血淋淋的真實，奉導的犀利一如以往。而回神一驚覺，在這現實人世間還有千千萬萬個地下室當個盡忠職守、死而後已的無名者正在工作著。看到這，能夠不打從心中升起戰慄嗎？

這部電影帶著觀眾從笑聲出發，卻一轉眼跌落陷阱，那其中糾結著的是一個個我們說不清的複雜人性與理不明的社會現象，這是沒有丑角的喜劇，也是沒有惡人的悲劇，我們身在層層交扣的社會鎖鍊裡，沒有人能逃脫於資本造成的階級，即使偽裝，氣味也說不了謊。《寄生上流》中逐漸失控荒謬的劇情，當你發現是真實的人性堆疊出來的，才是恐怖與戰慄浮現的時刻，於是觀影者在其後亦或確認自己的味道、亦或轉頭探望，身後那黑濛的地下室會走上什麼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