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建璋／台大急診醫學部臨床教授
幾年前民代掌摑護理人員的事件記憶依舊，又聽到一個醫療職場暴力的不幸新聞，三總的神經科顏醫師因為堅持巴氏量表的標準，鼻子遭受高壯家屬直拳攻擊。
醫院暴力事件比其他職場高5倍 急診室發生率尤高
每一個種職場都有可能發生暴力，但是，醫院暴力事件相較其他職場高出 5 倍風險，其中又以急診室是醫療暴力發生率最高的場所。根據 2006 年「台灣急診醫學會」的調查分析，台灣有 79％ 的急診醫護人員曾遭 受暴力威脅，有 37％ 曾受到暴力攻擊。這些醫療場所的暴力攻擊事件，通常都來自於病患不耐久候、醫療結果不盡人意，護理師因病情需要約束病患，醫師拒絕不合病情的治療或住院，或是不願配合開立診斷書申請保險，導致病人和家屬心生不滿，暴力相向。
提高罰金和罰則真的就能杜絕醫療暴力？
一聽到這種事件，大家總是義憤填膺，膝反射的想法就是蒐證究責，增加攝影機，加強保全反制能力、警民連線、立法提高罰則。十多年前掌摑事件後、《醫療法》修正提高罰金和罰責，但是醫療暴力事件有明顯減少嗎？這一次拳擊事件後， 四方又再研議再提高刑責，真能有效杜絕醫療暴力事件嗎？
沒有一個醫護人員希望被打了以後，還要經歷一長串的法律程序，才能爭取正義。更何況，受害醫護不會因為加害者道歉或是接受處罰，就可以輕易撫平創傷。醫護被打，不只是皮肉的痛，心理創傷為害更久遠，輕者會改變醫師的醫療模式，轉為防禦性醫療，重者，會造成創傷後症候群，甚至有可能萬念俱灰，結束職涯。就算對加害者施以嚴刑峻法，又於事何補？
▲ 醫護被打，輕者會改變醫師的醫療模式，重者，會造成創傷後症候群，甚至結束職涯。（圖／南投縣政府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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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醫療暴力 關鍵在「預防」！
解決醫療暴力，我必需話說：重點是預防，不是事後處罰。
我不反對提高處罰或刑責，但是提高罰責只是讓群眾憤怒心理的有個宣洩的管道，對當事人的實質保護效果甚少。
醫療暴力各國皆有，醫療暴力的處理已經發展成一門科學，核心理論是早期降溫勝於事發反制。簡而言之，醫療暴力的發生並不是瞬間一觸即發，是一個衝突漸漸升高的過程，第一個時期是言語衝突，第二個時期會有非語言徵象，例如怒目相向、作勢攻擊，衝突繼續升高就會進入第三時期釀成暴力攻擊。如果能夠在前兩階段給與適度的的疏導和降溫，暴力衝突就不至於發生。
由第三者協調可大幅降低衝突 白色小組成效顯著
7～8年前我擔任雲林急診主任的時候，急診暴力頻傳，當時在王崇禮院長的支持下，我們依照這個理論研議成立了全院「白色小組」，醫生或護理師只要有意識到言語和肢體語言的警訊，立刻撥打專線，醫院就會廣播白色一號與暴力事件位置，白色小組就會像急救小組一樣，立刻趕到現場，你可能會以為這些人是醫院雇用的保全霹靂小組，可以立刻壓制滋事份子？其實不是，小組成員是行政總值、值班護理長與保全，不是來打架的，是來找你喝咖啡喬事情的，因為衝突事件有第三者去協調，就可以大幅降溫。白色小組實施後成效卓著，暴力事件從每年十幾件，一年內降低到幾乎為零。當時我把雲林台大醫院的經驗進行了一些分享，可惜並沒有獲得共鳴，主要是成立小組需要全院性的資源，不是醫院單一部門可以處理，行政部門對於醫療暴力處理的知識和決心，還是相當缺乏，同時也沒有資源來處理。
▲ 作者任職於台大醫院雲林分院時，成立了全院「白色小組」，暴力事件從每年十幾件，一年內降低到幾乎為零。（圖／記者蔡佩旻翻攝）
白色小組在美國實現 疏導暴力勝於圍堵暴力
幾年後，再回顧這個領域的發展，我非常驚訝地發現，我們在雲林發想的這些方法，十年後美國許多醫學中心竟然不約而同地開始實施，美國自發生 COVID-19 之後，民眾爭搶稀缺的醫療資源，暴力事件大幅上升，所以各個醫院開始成立類似白色小組的團隊，在美國稱為"de-escalation team” ，可以稱為 「衝突降低小組」，恕我把它翻譯成更接地氣的 「退火小組」。舉例而言，美國 UC Davis醫學中心在 2022 年成立退火小組， 24 小時運作， 2 分鐘抵達現場，做的事情和雲林白色小組一樣，是喬事情不是暴力壓制，成立一年來，小組介入了 1500 個衝突事件，這些事件無一發展成暴力事件，成功的保護所有醫護。為了讓全美醫院投入，威斯康辛州參議員鮑德溫甚至提出立法 The Workplace Violence Prevention for Health Care and Social Service Workers Act（《健康照護與社工職場暴力預防法案》），要求所有醫療院所要採用經證實的預防技巧，同時須有應變計畫，能夠在暴力事件發生時做出反應。立法同時也要有經費支持醫院，所以美國國務院 2022 年撥款法案 "budget bill” 撥數百萬美金，支持相關的醫院計畫與研究。
三總的事件再次喚醒國人對醫療暴力的重視，暴力如洪水，鯀用圍堵治水失敗，禹用疏導治水成功，我們要投入的法案，是要圍堵暴力，還是疏導暴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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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解決醫療暴力，我必需話說：重點是預防，不是事後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