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與政治,分則兩利,合則兩害。(圖/視覺中國CFP)
●吳崑玉/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曾任職公關公司、雜誌副總編,危機管理顧問,現職專欄作者。
多年前,台灣黑金政治遍地開花,起因很簡單。當時剛剛民主化,年年大小選舉不斷,國民黨的人來拜託幫忙,民進黨的人來尋求帶槍投靠,連新黨的人也來示好。原來隱身檯面下的政治人物轉頭一想:「既然所有人都來拜託我,我為什麼不跳下來自己玩?」「政治人物攏嘛過河拆橋,自己來不是更直接?」於是,馬夫轎夫一轉身變成了雞頭政客,把黑金操控、政商不分那套,從鄉長室、縣議會、縣長室,一路延伸到立法院,搞到台灣政治烏煙瘴氣。
台灣政府與人民,花了很多年的工夫,才擺脫黑金政治,其中媒體扮演著相當重要的角色。媒體人與知識份子的仗義直言,帶動了輿論,搭配著檢調與法律體系的積極查案,逼得以為開槍殺人可以免死的議長終於伏法,以為通吃黑白兩道以權謀私的政客們紛紛逃亡,倖存者也從此懂得收斂。
但現在,同樣的思維邏輯與政治慾念,開始在當年痛罵黑金政治的民進黨內出現,雖然最終被高層壓了下來,但這種慾念跟電車癡漢一樣,一旦產生,就很難根絕,總在找機會與隙縫下手實現。
失去信任的媒體還能是「春秋之筆」?
政治與媒體的關係,就像魚幫水,水幫魚。政治人物需要媒體曝光,提高知名度,鞏固支持度,壓制厭惡度。媒體也需要政治體系的特許牌照、標案業務,甚或其他賺錢門路,以來維持生存。媒體大亨或記者名嘴,總是在杯觥交錯間備受各方政治人物拜託吹捧,於是興起了跟當年派系要角們一樣的想法:「既然各方都要來拜託我,為什麼我不自己來?」
問題是,魚終究無法化成水,水也無法成仙得道轉成魚,兩者有本質上的不同。政治永遠在做「權威性的價值分配」,永遠得到一批人的肯定與支持,卻會造成另一群人的損失與怨恨,稀缺的政治職位永遠是搶奪的標的,檯面下的陰謀巧計、合縱連橫在所難免。
而媒體經營的核心要件卻是「信任」,是公開透明,是春秋之筆,是「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的那種洞見與正氣,才能得到人們的喜愛與信任。在漫無頭緒的混亂世界中,理出一些有用的資訊,讓人們的選擇更為正確,才是媒體的功能。
當媒體降尊紆貴,把自己降格為某人某黨的文宣部,以「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來安慰自己的偏頗,甚至更低級的變成某派某系的鬥爭工具,就免不了逼良為娼、縱兵為盜,最後失去了信任,失去了尊嚴,甚至失去了業務與收視率,被大多數人斜眼鄙視,且永世不得翻身。
政治媒體內外有別 想得雙贏實則雙輸
當年,黨政軍退出媒體,就是為了劃開媒體與政治間的那條線,建造一個過濾器,過濾掉政治資訊中的有害物質。現在,如果任由媒體反過來變成一個政治派系,或者政治黨派操作豢養一個媒體,那就等於把過濾病毒用的口罩換成了吹風機,反向散播有毒物質。社會公義將不再是公義,而只是某黨某派的特殊利益。台灣民主也沒了意義,跟威權中國的言論控制從此再無差異。
當政治體系用盡方法來控制媒體,不論是以標案誘惑,或是以牌照威脅,是派系想經營自家媒體,還是媒體想性侵政治組成派系,其實都是在抹去政治與媒體間的那片薄薄的過濾口罩,最後只會得不償失,想得雙贏,實則雙輸。
經過這幾年媒體與政治站邊靠派的密接支援選舉操作,台灣選民其實已經厭了倦了。現在已不是媒體可以掌握所有資訊的年代,大多數人已經轉向網路,直播主的影響力已遠大於主筆室。鄉民一張有趣貼圖的傳播力,比動用整個媒體處心積慮刻意營造,更能帶動風向。從韓導與中天,到中泰鄉民大戰和處處被打臉的中國大外宣,都在告訴我們,當政治完全掌控媒體,也正是媒體傳播能力死亡的開始。輿論就跟人生一樣,生命自會找到它的出路。
媒體與政治,本質上就是互為表裡的兩種物質,分則兩利,合則兩害。一如沒人會拿麵粉來塗臉,也不會拿粉餅去勾芡。搞不清楚內外有別,老想著贏者全拿,結果一定是什麼都想要,卻什麼都得不到。
民主自由與威權獨裁是無法相容的,民主自由必然奠基於開放社會,而威權獨裁必須依賴一個可控制的,只允許一種聲音存在的封閉社會。其間的差別,就在於媒體的獨立性,與言論自由的空間。紅色滲透固然可怕,但只允許一種聲音存在的「政治潔癖」,一樣會腐蝕民主自由社會的免疫力與抵抗力,最後仍會被不同病毒或體內癌細胞攻擊佔領,多重器官衰竭而步入死亡。
自由的空氣從來不會是純淨而無毒的,保留著那條薄薄的邊界與紅線,保留著各自選擇與生存的空間,在競爭間強化體質,也許比動用奇技淫巧合而為一,更能譜出優美的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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