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推動發行數位人民幣，去年、前年都發上萬包紅包宣傳。（圖／CFP）
● 林忠正／經濟學博士、民進黨前副秘書長
近幾年來，中國積極推動數位人民幣（中國稱之為「數字人民幣」）政策，希望在數位貨幣方面能夠領先全球各國。北京早在2020年6月上旬就灑下一埸「紅包雨」，將4,000萬人民幣的虛擬數位人民幣紅包，隨機免費發送給北京市民。大約有20萬人幸運中籤，每位可以到價值200元人民幣的數位貨幣紅包。
同時間，上海、深圳、蘇州、成都、長沙等地也都啟動數位人民幣的推廣活動，整個2020年各地的紅包雨加起來，已超過2億人民幣。數位人民幣的出現讓中國的小粉紅興奮不已，到處傳送中國人民幣不久將超越美元的消息，因為中國是全球第一個開始發行數位貨幣的經濟大國，超歐趕美已經不是一個夢想！連台灣的Line群組也狂推人民幣要舆美元並駕齊驅了！？
中國力推數位人民幣 可離線支付、跨境使用
北京推動數位人民幣的下一步嘗試，就是以數位人民幣的方式來發放薪資，進行大規模使用人民幣的實驗。聯想集團旗下的金融服務公司，在2020年七月初就開始直接透過一個名為「江蘇人民」App的數位錢包，發給員工200元數位人民幣的薪資。數位人民幣的手機錢包和一般民間電子錢包的功能一樣，手機裡有數位人民幣錢包的人，只要到接收數位人民幣的店家和門市掃碼，就可以消費。
數位人民幣還有一個比較厲害的功能，那就是在沒有網路訊號的地方，例如在地下室或荒郊野外，只要有「數位人民幣錢包」的手機彼此「碰一下」，也能完成離線的支付功能。這個功能稱為「雙離線支付」，也就是說收支雙方的手機都處於離線狀態時，彼此也能進行數位人民幣的支付和收受功能。因此在地震、洪水、或停電時，或是在飛機上、海上時，通信和網路通常中斷不通，數位人民幣不需要網路，透過手機感應還是可以進行支付功能。這是一般電子錢包所缺乏的功能；若沒有這個雙離缐的支付和收入功能，數位貨幣的交易功能就沒什麼特色，也不如實體貨幣在現實世界的實用。
北京甚至以「2022 年冬季奧運」為目標，要讓數位人民幣成為「圍繞冬奧全場景消費」的中國驕傲。如今冬奧已經如期舉行，但是中國的數位人民幣似乎沒有得到各國選手和來賓的驚艷！究其原因，不外是使用者不覺得目前數位人民幣及其錢包的功能和其他電子支付有何不同，即使數位人民幣已經具備了離缐交易的功能，甚至未來還有跨境交易的功能。
▲中國在2022北京冬季奧運行銷數位人民幣，不過效果並不如想像 。（圖／路透社）
不過就中共而言，中國發行數位人民幣的政策，早被中共列為重要的國家戰略。中國政府認為數位人民幣對內可打擊地下經濟、遏止中國泛濫的偽鈔、維護國家貨幣主權；對外則可抗衡網路世界暢行的比特幣、臉書幣、等區塊鏈加密的虛擬貨幣，進一步還可以對抗美元的霸權。
我個人認為數位人民幣使用區塊鏈加密的技術，中國政府可以追蹤每一顆數位人民幣的流向，也可以記錄每一筆使用數位人民幣的交易內容和對象，但是數位人民幣的運作模式卻與區塊鏈加密技術的目的背道而馳，數位人民幣注定無法取代網路世界裏流通的比特幣或其他（區塊鏈）加密的虛擬貨幣。
數位人民幣不可能取代網路世界裏「去中心化」的區塊鏈加密貨幣！
這個理由很簡單，因為區塊加密的虛擬貨幣是一個去中心化（decentralization）的運作系統，完全沒有管理中心，不但相關交易資訊完全公開，而且無人可以偽造加密貨幣及其交易內容。換句話說，沒有任何人或機構能夠取消或凍結任何彼特幣或其他加密貨幣及其相關的交易資料。中國數位人民幣雖然也使用的區塊鏈加密技術，整個運作系統卻是完全由中國的人民銀行（中國的央行）集中管理，因此中國政府隨時可以凍結或取消任何特定的數位人民幣或其交易。這個運作方式和比特幣等虛擬加密貨幣完全不同。
我個人推測中國人民銀行應該是在各人民銀行的分行建立數以萬計的「挖礦機」（記錄貨幣和交易的節點、也是伺服器），但卻由中國政府統一操作和管理。中國數位人民幣的區塊鏈加密系統（數位人民幣的挖礦系統）記錄所有數位人民幣的每一筆交易的對象和內容。這樣中國政府就掌控了整個區塊鏈加密的運算和記帳體係，隨時可以竄改交易內容或取消某顆數位人民幣。中國操作數位人民幣的區塊鏈加密作法，完全與當初區塊鏈的分散式民主設計應該完全不同，恐怕在網路世界也不容易得到億萬網民的信任！
▲中國當局監控數位人民幣，和虛擬貨幣的「去中心化」特性相違背，安全性方面無法取得廣大網民的信任。（圖／取自免費圖庫Pixabay）
數位人民幣由中國政府完全掌控！
除此之外，中國政府恐怕不像比特幣、以太等加密虚擬貨幣，中共不可能即時公開發行的貨幣數量以及每一筆交易內容。反觀彼特幣、以太幣、等區塊鏈加密貨幣是透過上百萬台獨立的私人挖礦機，以分散式民主投票的方法串聯成系統性的運算而成。若中國普遍發行數位人民幣，人民銀行（中國央行）就可以運用這個技術，抓出任何一顆偽造的數位人民幣，也可以知道任何一個人在什麼時間，在那裏或那一家商店，和那一個人進行交易（支付），買什麼或賣什麼？
如果中國取消紙幣，改用數位人民幣，那麼這種區塊鏈加密技術就可以完全掌控每一個人每日經濟生活的大部分細節，包括所有個人的消費內容、任何公司的營業收支、買賣外滙（例如人民幣和美元、歐元、等外幣之間的滙兑內容）、國內外的滙款、黑市交易、地下經濟活動、洗錢活動、黑錢或不正常收支的資訊都逃不出中共的監控。
中共掌握了這些即時資訊，經濟犯罪行為和地下活動很快就會絕跡了，但是每一個中國人的隱私權和尊嚴也通通不見了！中國的知識份子恐怕也不樂於人民幣的全面數位化，因為數位人民幣在技術上可以讓中國政府監控每一個人的經濟活動和活動軌跡，進而能準確地描繪出每一個人每天的消費活動及行跡。這當然有助於中共塑造無所不在且永世不絕的統治地位。其實，這也是為什麼西方民主社會對於政府發行數位貨幣一直遲疑不前的原因。
數位人民幣有助於中國的貨幣主權的提升嗎？
中國目前是個外滙管制國家，它的貨幣主權本來就很少受到國際外滙市場的干擾。未來數位人民幣取代大部分的紙鈔後，中國政府當然更能完全掌控中國的貨幣主權，中國地下的跨境滙兌的確會被迫絕跡，因為中國政府可以百分之百地掌控每一個人或公司的每一筆人民幣和外幣的交易對象和內容。中共也能依據這些即時的金流資訊，立即可以透過人民銀行在外滙市場買進或賣出外滙操控人民幣的滙率，甚至具有能力立即中斷或凍結某些外滙交易。這樣不但能穩定人民幣的滙率，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揪出非法的地下滙兌或非常規的跨境滙兌，屆時中國的貨幣主權就成了一塊銅牆鐵壁，毫無漏洞。
除此之外，任何外國人或外商要取得數位人民幣，就必須要向中國政府申請數位人民幣的電子錢包，個人或公司的資訊就會被中共掌控，而且中國政府也能在全球追蹤你的數位人民幣錢包，而知道你的蹤跡。況且，中共必要時也可以隨時編一些理由，凍結或取消你的數位人民幣及其錢包。外國人擁有數位人民幣的保障在那裡？
除了非用人民幣交易不可的國際貿易場域、或非到中國投資不可的情況下、或投機的需求之外，中國這樣一個專制政府所發行的數位人民幣，大多數外國人會有信心而且願意接受嗎？先不要提到數位人民幣可不可能挑戰美元霸權的問題，數位人民幣本身能否被國際社會普遍接受，而成為一種國際通行的國際貨幣都非常困難！
▲中國推動發行數位人民幣，作者認為國際社會基於對隱私的疑慮，無法輕易接受。（圖／CFP）
數位人民幣可以打趴美元嗎？
長久以來，美元之所以能成為國際社會普遍接受的國際貨幣，是基於下列幾個重要的原因：第一，美國不是一個外滙管制國家，美元可以自由進出美國，而且任何外國人都可以持有美元，也能以美元在國際市場上買賣或投資種類繁多的美元資產（包括金融資產和美國境內的不動產）。
相比之下，中國是一個外滙高度管制的國家；若沒有政府核准，人民幣和美元、等外幣都不可以自由進出中國。即使是數位人民幣，可否跨境使用？也必須先取得中國政府的許可。外國人即使持有人民幣，到了中國境內也不能自由購買不動產，而且在國際市場上也很少有以人民幣計價的金融資產可供買賣或投資。除了高風險的滙率投機之外，一般外國人持有人民幣的收益極為有限，但是持有美元的收益選擇卻非常多。
第二，美國是個民主法治的國家，人身自由和私人財產都受到法律的保護；只要合乎法律規定，外國人出入美國國境相當簡單、自由。外國人自然願意持有大量的美元或美元計價的資產。反觀中國不僅司法不獨立，又常有政治上週期性的「反右仇富」運動，例如中國最近的「共同富裕」對於私人財產權的保障就是一大打擊。外國人在中國的人身自由和私人財產權都缺乏法律保障，外國人除了在生意上不得已的原因或從事滙率的投機之外，誰願意經常持有很多的人民幣，尤其是數位人民幣？
▲對比美中兩國體制以及對財產的保護，可知相較於美元，人民幣有較大的風險。（圖／路透）
第三，美國的經濟體夠強夠大，足以承受國際市場大量美元的自由交易，而其滙率仍然相對穩定，因此國際社會對於美元的信心也相對堅定。中國的經濟體也夠大，但是人民幣仍受外滙管制，並沒自由交易的外滙巿場，所以人民幣的滙率相對上有較多政治控制，國際社會對人民幣自然就比較缺乏信心。
美國能成為國際上最受歡迎的貨幣，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美國可以承受大量的貿易赤字，因為外國人要取得美元，就是靠出口順差才能賺到美元。沒有美國常年的貿易逆差，全球怎可能有這麼多的美元流通在美國境外？中國仍然在努力追求貿易順差，其他國家怎可能累積多少人民幣？人民幣在境外流通的金額實在太少了，難以承擔國際貿易和金融交易的需求，除非中國的貿易轉為逆差，人民幣才有機會大量流通到國外，此時方能談到人民幣成為重要國際貨幣的機會。
雖然美國常年存在貿易逆差，但是美國又是全球許多富人的夢想國度和存錢的地方，每年外國人滙到美國的美元金額也非常龐大，否則美元早就會泛濫全球而不斷貶值，而失去美元的霸權。中國若不能吸引全球富人移居或存錢的國家，人民幣也不可能取代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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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想讓你知道…人民幣在境外流通的金額實在太少了，難以承擔國際貿易和金融交易的需求，除非中國的貿易轉為逆差，人民幣才有機會大量流通到國外，此時方能談到人民幣成為重要國際貨幣的機會。